巫山 作品

前傳(2)

 隨著封賞下來的還有另外一道旨意,新一任江西督陶官夏瑛,將於年後三月正式赴任,安十九仍為協理。

 “來誰都一樣,姓安的在江西一手遮天,還跟掌兵的打交道,他乾爹可是皇帝老兒眼前的紅人。”

 “楊公已經被他逼迫返鄉了,新來的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死太監再敢整事我就弄死他。”

 “你要弄死誰?”清清冽冽的一聲,讓酒桌上幾個精蟲上腦的傢伙頓時清醒了不少,隨之而來的是一隻手拿走了酒壺。

 那隻手,不比三年前清癯乾瘦,而今因手作已遍佈傷痕。

 “這才下午就喝得這麼多?待會還有暖窯神儀式,每個人都上去插炷香,祈禱火神保佑你們。”

 “我、我們也可以?”

 他們只是打雜工而已,沒什麼技術含量,隨時都可以換個人幹,全靠主家心善,才有他們這些乞丐一口飯吃。徐忠這個人是有本事的,不過以他的本事,湖田窯只能做到行業靠前的位置,要讓窯廠不斷擴大,連年統招幫工和管事,成為行業領軍,還得靠徐稚柳。

 徐忠也知道,他這個遠房子侄,很有一套籠絡人心的手段,內外並駕,連御窯廠那些個專門伺候皇帝、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工匠們都會給他幾分薄面,見到總要客客氣氣稱呼一聲“小東家”。

 呵,哪來的小東家。

 湖田窯只有一個東家,那就是他!

 徐忠坐在主座上,涼涼的眼眸凝睇著那道青色身影。徐稚柳覺察到一抹涼意,回頭看去,熱鬧的酒席上個個都喝紅了臉,咿咿呀呀又唱又鬧。

 “打雜工也是工,只要是在窯廠裡幹活的,都有資格上香。”他目光掃過那個喊打喊殺的黝黑少年,“小黑,好好幹,明年爭取進窯內學點手藝。不過我們這行,手眼都要快,只一樣,嘴不能快,懂了嗎?”

 “懂、懂了。”他一出現,這幾個就都酒醒了。想起適才的渾話,腦袋已經掉了一半,突然冷汗涔涔,面色發白。徐稚柳沒再多說,挨個跟每桌的窯戶和工人們打過招呼,最後回到主座,不想徐忠竟請來了安十九,一把拽住他的手,張羅兩人碰一杯和解酒。

 徐稚柳白日不飲酒,這是他的規矩。

 安十九嘴角一挑:“小東家還是不肯給我面子。”

 “他敢!”徐忠已喝得雙目赤紅,手下沒個輕重,一把捏住徐稚柳的手腕就要灌酒。叔侄兩個靜靜對視了一會兒,徐稚柳抬手,青花小盞裡晃動的酒水被一口飲盡。

 徐忠往椅子上一癱,陡然沒了力氣。

 安十九言笑晏晏:“還是大東家說話有份量。”

 “我還要去準備祭祀活動,先告辭了,您且慢喝。”

 “等等。”

 安十九追了出來,至方才那幾個侃侃而談的打雜工身旁,意味深長掃視那一桌人。打雜工們不知安十九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他聽去了多少,剛才還一個個面紅耳赤,大放厥詞,此刻只覺後脖子發涼,本能朝徐稚柳看去。

 徐稚柳問道:“公公還有事?”

 瞧瞧他這副傲然清高的樣子,當他是什麼賤泥巴?安十九氣不打一處來,可他面上卻笑意和煦:“我聽說你近日要回鄉祭祖,反正無事,不如一同前往?來此三年我還未去過浮樑,聽說那裡盛產釉果和丕子,不知是如何開採的。你若方便,可以帶我領略下家鄉的風土人貌,沒有空暇也無妨,我不過是想路上結個伴。”

 安十九是隻驕傲的鐵公雞,顯少有低姿態。

 突然反常,想必有妖。

 徐稚柳道:“恐怕要讓公公失望了,我習慣了獨來獨往。且浮樑地小,無甚新鮮。”

 “是嗎?”安十九先嘴角一挑,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附在徐稚耳旁:“既無新鮮,那你掃完墓可要早點回來了,不然會後悔的哦。”說罷,他甩甩衣袖大步而去。

 插在大門兩側的飛虎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徐稚柳的心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