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間人與天上人

不似人間人的您,不也會怕,不是嗎?

陳雲溪當然會這樣想。

因為他知道那樣一句曾經刻在了石碑上的詩,所缺失的那一個字,究竟是什麼。

是。

仙人撫我頂,結髮狩長生。

這個站在雪中的劍修想到這裡的時候,卻是輕聲笑了起來。

或許某個少年並不知道,他在那樣一個天上鎮中見到的某位前輩,才是人間最不願見到他走得很遠的人。

如果他不等神女。

那麼在一切應有的故事軌跡裡。

他一定是在等著少年。

可惜人間沒有如果。

陳雲溪沒有再想下去,向著前方而去,一直到在那個青色的酒葫蘆前停了下來。

少年大概在這裡喝了最後一口酒,而後真的變成了人間無數草為螢。

那些湖雪月色之中,有著許多盈盈幽幽的光點,不斷的落向大湖而去。

陳雲溪低頭看著那口天門之後的遼廣的大湖,其實越過了那些湖中漾漾天光月色,越過了那些迷濛的細雪,大湖之下是無比澄澈的,澄澈得足以看見這樣一整片人間,一切都像在一面鏡子之中。

陳雲溪一如那樣一個少年一般,在湖畔長久地站著,低下頭去,看著那片山川起伏河澤橫流的人間。

這樣一個白髮劍修很是驚歎的嘆了一口氣。

“山高水長,物象萬千,非有老筆,清壯何窮?”

陳雲溪撿起那個被遺棄在細雪中的酒葫蘆,輕聲說道。

“這樣一個人間,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陳雲溪拔開了酒塞,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抬頭看著明月山雪,微微笑著說道。

“師兄,且共勉之。”

......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

......

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

俞但停在了那樣一個小院子前。

這是小鎮西面某處小巷子裡的某個院子。

這裡已經人去院空,什麼也沒有留下,連門上的蛛網都已經大得像是有人打碎了門口的空氣一般。

儘管小鎮裡的人們只記得那樣一個在鎮東蘆葦水邊的鐵匠,但是這個天獄北方調度使,還是誠懇地找到了這裡來。

當初曾有一個揹著一柄堅毅的長刀的天獄吏叩開了這扇院門。

最後又稀裡糊塗地離開了這裡。

俞但並不知道那樣一個叫做西門的刀修在這個院子裡究竟看見了什麼,也經歷了什麼。

只是當他推開院門的時候,確實看見了一些用以打鐵鑄劍的爐子與器具,還有一張擺在簷下,磨得帶上了一種水色的橙黃色竹椅。

當然,還有一些似是閒來無事,在門前石階的灰塵裡寫下的句子。

那樣一個應該便是當初東海最好的鐵匠的人,大概確實已經消失在了人間。

若不是陛下記得。

大概這個天獄北方調度使,也不會記得關於那樣一個東海最好的鐵匠的故事。

自然更不用說這些小鎮裡的人們。

俞但長久的沉默地站在那裡,最終還是沒有走進去。

大概人間確實找不到那樣一個鐵匠了。

他也許就在鎮子裡,也許去了鎮外。

但是人間所能知道的,大概也只有那樣一個東海鐵匠四個字了。

俞但帶著那樣一柄劍,沉默地離開了這樣一處鎮子。

......

真人非我。

只是世人如何能夠是真人呢?

世人當然只能是我而已。

......

柳青河正在那樣一條通往斷崖的懸道之前停駐著。

這個天獄之主因為某個少年執意想要穿過那些白氣,去到深處看看,不得不被天工司的人請來了這裡,用以防止一些意外的發生。

只是對於柳青河而言,這大概是一件很無趣的事。

所以這個天獄之主有些哈欠連天,昏昏欲睡。

宋應新神色古怪的看著柳青河,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見柳青河這般模樣。

“你看起來怎麼有些不感興趣的樣子?”

柳青河穿著一襲黑袍,倚靠著一塊山石,很是惆悵地笑了笑,說道:“因為你不知道最近人間有些更應該去看看的東西,很多人都在看著,但我卻被你叫來了地底,看著這樣一個少年,你說我能有什麼興致呢?”

宋應新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道:“人間有什麼應該去看看的東西?”

柳青河想了想,抬頭看向那些水霧之上的點燃著燈火的砥石穹壁,緩緩說道:“大好人間,大好黃昏。還有某些雖然明知不可能會看見,但是依舊想要去看看的事情。”

“既然明知看不見,那又何必去探頭探腦地張望?”

聽著宋應新的這句話,柳青河卻是笑了起來,輕聲說道:“假如你十四五歲,聽說南方有兩個大劍修打架,你會不會想去看看?”

宋應新認真地思考了許久,而後誠懇地說道:“大概會,不僅探頭探腦,還想著應該帶上幾日的乾糧。”

這當然不止是湊熱鬧的事。

更是一種心思的寄託。

老人看著少年,大概看來看去,滿心滿眼都是將自己當成了那個少年。

柳青河很是惆悵地說道:“宋應新啊宋應新,你害得我錯過了人間的一場好戲。”

宋應新默然無語,大概確實有些愧疚,於是轉過了頭去,認真地說道:“倒是含光弄好了,給你弄一輛最好的。”

柳青河靠著崖石縮在黑袍下,這大概讓他更像一隻大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