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73章 第 73 章

    “負責值守臨近的左掖門那一片的,是南衙左翎衛中郎將,劉牧光。”

    “李虎頭是丁翦將軍的老部下,劉牧光是丁翦的多年好友。李虎頭和劉牧光兩人互相熟識。”

    “昨夜兩人值守中途偶遇,說著說著,便拼起了酒。李虎頭酒量不行,喝多了幾杯,前半夜就倒下了。劉牧光後來也倒了。他們二人麾下的禁衛有樣學樣,喝倒了一片。”

    謝徵說到這裡,頓了頓,“正要和裴中書商議如何處置。”

    裴顯即刻傳令下去,“李虎頭和劉牧光二人,值守宮禁不力,收了他們兩個出入皇城的木牌子,停職查辦。”

    親兵飛跑出去傳令。

    裴顯重新坐回木案後,拿起狼毫筆,對著寫了半截的奏表,繼續和謝徵商議,

    “顧六郎報失蹤。昨夜值守外皇城值房和左掖門兩處的南衙左、右翎二衛,喝酒誤事,一律罰二十軍棍,中郎將李虎頭和劉牧光二人撤職查辦。這樣報上去如何?”

    謝徵點頭贊同,“如此甚好。”

    等謝徵離開後,裴顯繼續提筆書寫。

    寫了半截奏表的空白處,凝筆許久,落筆時卻只寫了一個名字:劉牧光。

    巧合太多的事情,他向來是不怎麼信的。

    劉牧光這個名字落入他的眼裡,已經不止一回了。

    八月初十當夜,晉王帶著五百王府精兵入紫宸殿。後來有驚無險,晉王登基為新帝,那夜的古怪事當然無人追究,不了了之。

    但他私下裡查過,藩王進宮不能攜帶私衛。晉王府的五百親衛,究竟是如何在重重防衛之下入了皇城的?

    晉王走的是西南宮門,當晚值守西南門的禁衛中郎將——

    正是這個劉牧光。

    ———

    顧娘娘幾乎哭斷了肝腸。

    上元夜入宮數百人,人人都好端端地領賞出宮去,只有自家的六郎失蹤不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端慶帝被吵醒時,顧娘娘正伏在龍床前哀哀地哭,

    “六郎才來京城幾個月,人生地不熟的,人都不認識幾個,怎麼會遭遇如此的禍事!”

    她本是低門小士族出身,父親四十歲才考中進士,在京城裡做了個八品小官。因為生得美貌,父親從鄉郡把她帶入京城,原想在京城裡尋個五品的官宦人家,就算攀上高枝了。

    沒想到陰差陽錯,就是因為相貌美出身低,竟然被裴太后選中,指給當時的晉王為王妃。

    短短兩三年,人借風勢,她竟然被推上了後位,身居六宮之主。

    京城裡的皇權傾軋,顧娘娘是親身遭遇過了。她夫君姜鶴望還沒到二十的年紀,宗室親王的貴胄身份,一年之內差點死了兩回。

    風光之下,戰戰兢兢,顧娘娘夜裡時常驚醒,一醒便睡不著,只有虎兒胖乎乎的小身體貼在身側時,才能安心地閉會兒眼。

    好容易熬過了新年,端慶帝的情況不好不壞,或許能繼續不好不壞地活個三四十年,顧娘娘才安心下來沒一會兒,顧六郎又出事了!

    顧娘娘在聖人的龍床前,哭得肝腸寸斷。

    姜鶴望剛清醒沒多久,被吵得頭昏腦漲。顧六郎這個小舅子,他其實看不上,按捺著安慰髮妻,

    “人不見了,又不是死了。十八歲的成年男丁,自己不做亂,不瞎混,能出什麼事。耐心再等幾日,等裴中書和謝大將軍聯合搜尋京城,把人尋出來便是。”

    顧娘娘心中的憂慮,豈是一番話能解決的。

    她擔憂的,是這吃人的京城裡有人對她的幼弟痛下毒手。

    “二郎,”她在夫君的耳邊低聲說,“我家六郎初來京城,便得罪了謝家五郎。我怕……”

    姜鶴望不以為然,“謝舍人是謝氏大族出身的嫡系郎君,他家雖說勢大,彼此都是外戚,互相要給些顏面。區區幾句宴席上的齟齬,哪至於要了你家六郎的性命。”

    顧娘娘愁眉不展。

    她家幼弟年輕氣盛,當初在秋日宴上鬧得不痛快,豈不正是因為他忘了這句‘彼此都是外戚’,不止當眾斥責了謝五郎,言語間還貶低了謝瀾背後的家族,不給京城四大姓之一的會稽謝氏顏面!

    她越想越憂心,又小心翼翼去問,“謝五郎如今是東宮的人,他的動向,阿鸞應該都知道幾分。如果妾身召了阿鸞過來詢問——”

    姜鶴望咳了幾聲,抬手攔住了。

    “別去。”他難得的沉下了臉,語氣不怎麼嚴厲地責備了一句,“阿鸞如今是東宮儲君的身份,些許小事,又都是無風無影的猜測,何至於驚擾她。”

    顧娘娘閉了閉眼,大顆的淚珠滾落了下來。

    “聖人眼裡的些許小事,”她掩面抽泣,“是我顧氏翻了天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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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鸞正月十六這天躺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起來感覺好了幾分,到了傍晚時可以起身下地了。

    穿著毛絨兔兒鞋面的繡鞋,在寢堂裡來來回回地走幾圈。

    “可以行走了。但走遠了不行。”她嘆氣,“氣悶了。想去看二姊。”

    秋霜寬慰她說,“有句民間的俗話,叫做惦記什麼,就來什麼,殿下惦記著懿和公主,說不準——”

    一句話還沒說完,門外傳來大聲的通傳說,“懿和公主拜訪殿下!”

    “巧了。”姜鸞噗嗤樂了,立刻跳回床裡,把兔兒頭的繡鞋踢到床底下藏起,被褥拉到肩頭,乖巧地等候著。

    邊做邊提醒身邊幾個親信女官,“你們千萬別在二姊面前說漏了嘴。咬死了是風寒。”

    姜雙鷺進門時,迎面聞到滿屋子的藥味,么妹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烏髮披散下來,看起來格外楚楚動人的姿態。

    姜雙鷺心疼地一把抱住了她,“你身子最近都還算康健,才一晚上賞燈,那麼多的人,風又不大,怎麼把你吹成這樣!”

    姜鸞原本的楚楚病態七分是裝樣,被二姊一把摟過去,壓到隱約疼痛的淤傷處,這下臉色發白,七分楚楚病態都變成真的了。

    她嘶嘶地倒吸著氣,身子小小地挪動著,從要命的痠痛部位移開了一點,咬著牙說,“我沒事,我好著呢!”

    “別忍著,”姜雙鷺回身從貼身女官的提盒裡,取出熱騰騰一個大藥盅,“我親眼看著燉好的老母雞菌子湯,灑了**的茱萸粉,喝下去發一身的汗,風寒就好了。”

    紅色的湯盛起一湯匙,小心遞到么妹嘴邊,好聲好氣地哄她,“多喝點。啊——”

    幾個大宮女捂著嘴忍笑躲在外間。

    姜鸞一臉的生無可戀地癱在床上,光潔白皙的額頭上辣出了一層晶瑩細汗,靈動的烏黑眸子浮起霧濛濛的淚膜,不知道是辣出來的還是熱出來的,拼命往床裡頭躲,

    “二姊,饒了我吧,我喝夠了,湯裡到底加了多少茱萸粉,我真喝不得……”

    姜雙鷺的湯匙極耐心地追過去,看她的眼神像是怕苦不肯吃藥的頑童,“良藥苦口利於病,茱萸祛風除寒,寒冬天氣裡用些茱萸藥膳最好了。多大的人了,別孩子脾氣,忍一忍。”

    姜鸞含淚把大木匙裡的老母雞湯小口小口地嚥了。

    姜雙鷺熟練地餵了一口蜜水。

    又遞過來一湯匙色澤通紅的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