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蘇綏給了自己一個總結:“那麼,我勉強能算是一個無辜的人吧?”

    他問林望景:“可是一個無辜的人,為什麼就要遭受到你的遷怒,你的報復,你的惡意?”

    林望景驀的抓緊了沙發,他根本就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蘇綏說的一點錯都沒有,讓他怎麼去回答?!

    無從辯駁,只能沉默的承受著。

    “我只是想愛一個人,好好的和他在一起,沒有任何錯――而你,你卻要讓我為不是我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蘇綏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便一針見血的戳中了林望景心底深處最不堪的一面。

    他看著連看自己一眼都不敢、深深地埋著頭的男人,淡淡的說了句:“林望景,你真的是一個懦夫,一個只會欺負比你弱小的人的懦夫。”

    被喜歡的人如此尖銳的、不留一點情面的批評,林望景羞憤難當,只覺得還不如當年就被那個女人從三樓摔下來死掉,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這麼一個人,也好過禍害遺千年,讓他活下來把蘇綏傷到那樣一個地步!

    根本就不需要蘇綏來批判,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有多卑劣,尤其是在蘇綏離開以後,更是日日夜夜被自己的卑劣折磨。

    如果時光能倒流,如果有的選擇,林望景寧願自己從來就沒有出生過!

    蘇綏並沒有因為林望景的崩潰而停止,他頓了頓,繼續道:“你說你沒有碰過其他人,你的身體、你的心,都是乾淨的。可在你坦白真相之前,除了你自己之外,誰會知道呢?”

    “京城的人只知道你的風流,而我,作為你名正言順的男朋友,我只知道我的未婚夫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了我。”

    “那些過去真真正正發生過的傷害,會因為你現在一句乾乾淨淨而一筆勾銷嗎?”

    蘇綏的語氣並不重,他像是在陳述什麼事實一樣。但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語氣,才更讓林望景難過到幾乎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喃喃的說著對不起。

    蘇綏下意識的撫摸著小咪,眼神有些放空,並沒有將林望景的道歉放在心裡,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他覺得,林望景並沒有真的意識到不是他覺得自己沒有出軌,傷害就能不存在這一點,必須要用另一種方式讓這人明白。

    於是,蘇綏問了一個和目前的話題好像沒什麼關聯的問題:“林望景,我記得,你大學是數學系的高材生,還是那一屆的優秀畢業生。”

    林望景一愣,不明白蘇綏問的東西跟兩個人之間談論的事到底有多少關聯,但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

    蘇綏點了點頭,接著說:“那你一定知道,從中國古代的祖沖之到現代的超級計算機,無數代古今中外的數學家們,都在不斷測驗著圓周率後到底有多少個小數點。”

    蘇綏忽然笑了笑,是很平常的那種笑容,卻把林望景看得有些呆住了。

    “他們想要驗證,3和4兩個純粹的整數之間,是不是存在著一箇中間的數值。而以目前的驗算結果來說,這個數還沒有找到,那麼我們姑且可以認為,3和4這兩個純粹的整數之間,是不會有第三個插在中間的,可以被整除的數。”

    “這樣說,對嗎?”

    林望景隱約的猜到了蘇綏接下來可能想要說的話,臉頰剎那間便褪去了血色,蒼白得好像張脆弱的紙片。

    他的嘴唇輕微的蠕動著,喏喏道:“是的……”

    3和4這兩個純粹的整數之間,不會有第三個插在中間的,可以被整除的數。

    蘇綏輕輕一笑:“所以我們的感情,就像3和4這兩個純粹的整數,不應該有第三個可以被整除的數插在中間。”

    “它應該毫無雜質、毫無異數,無比純粹、無比專一。”

    “不是今天你說,你和那些人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只是逢場作戲給我看,我們就可以和好如初。無論你有什麼迫不得已的初衷和隱忍,這些都不是你可以藉此傷害一個無辜的人的理由。”

    蘇綏就是怕說得太淺顯易懂,以林望景的想法,反而不容易聽明白,或者聽懂了也裝作不懂。所以他想借助他此前學習過的、擅長的領域,希望他能夠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說完,蘇綏淡淡的看過去一眼,不出意外,林望景臉色極差,嘴唇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乾涸得像是龜裂的河床。

    看來,這下才是真的聽進去了。

    青年欣慰的笑道:“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就很好。”

    林望景那雙銳利的瞳孔難得的現出軟弱和無助來,如同被拋棄的幼崽的眼神,那般迷茫與害怕。

    他哀哀的看了蘇綏一眼:“我……對不起……”

    林望景低下了頭,聲音小得幾乎快聽不見:“我沒有想過把這件事的坦白當做我開脫的工具,我只是想、只是想,想跟你說,我從來都沒有愛過除你之外的人。”

    蘇綏的眼神裡有些許詫異:“愛我?”

    是下意識的、不被信任的反問,像把鈍鈍的、生了鏽的刀一樣,一寸一寸的將林望景一顆真心凌遲,割成血肉模糊的一片一片。

    他太痛了,痛到渾身都發起抖來,彷彿一個命不久矣的絕症病人。

    所以即便自己已經做出過這麼多的改變,這麼多的挽回,蘇綏都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是真的愛上了他。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蘇綏不相信他的愛更絕望的事了。

    林望景慘然一笑:“是……我愛你。”

    早在兩個人都還是個小豆丁的時候,在他跟林立風說想娶蘇綏當老婆的時候,林望景就應該喜歡蘇綏了。

    “那次求婚的時候說的誓言,每一句都是真的。”

    林望景流著眼淚,聲線都是顫抖的。

    “我對你撒過很多謊,可是我愛你這一句是真的。”

    “愛你,離不開你,捨不得你,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啊……

    他近乎是懇求道:“你相信我啊……”

    然而蘇綏依舊是平靜的看著他,用一種無動於衷的平靜。

    林望景悲哀的看向蘇綏,那人好像端坐在明堂之上,對他的苦難和虔誠的祈求視而不見。

    即便他已經幾乎是哀求的想讓蘇綏相信了,可青年還是不願意承認他的愛。

    蘇綏一句一句的否認著林望景:“你不是愛我,你是愛有一個人永遠在你身後等待;你不是離不開我,你是離不開有人精心打理的家;你不是捨不得這三年,你是捨不得虛情假意投入的沉沒成本。”

    “你的出發點那麼多,但沒一個會是因為愛我。”

    林望景急了,少有的驚慌失措,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忽然拔高了音量,激烈的反駁道:“我愛的是你等在我身後,我離不開的是你精心打理的家,我捨不得是有你的三年。如果這些不是你,我愛什麼,我離不開什麼,我捨不得什麼?!”

    “只有你,只是你,我愛的離不開的捨不得的,全都是你!”

    他一遍又一遍的強調著非蘇綏不可,絕不會像這人說的那樣,在失去他以後隨便找個人湊合。

    林望景這一輩子,除了蘇綏以外,再也不會愛上第二個人了,不會有另外一個人取代他,永遠不會!

    可蘇綏只是搖搖頭,輕聲道:“林望景,你別說愛我。”

    “愛這個字,不是張口就來。”

    “況且,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愛,是你冷漠的對我說過一千遍、一萬遍,你不愛我。”

    他頓了一下,淡淡的說:“你不要把責任全都怪在我身上,我對得起你。”

    對不起這段感情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是蘇綏,而是林望景。

    “我認輸,我低頭,我收回那些話,我只求求你相信我一次!”

    林望景猛地扇了自己兩耳光,響亮的聲音將蘇綏和小咪都給嚇了一跳。

    “啪”的一聲,又是一耳光,夾雜著他的懺悔。

    “我把你傷得體無完膚,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看到你難過的樣子,我心裡就在想,我跟殺人兇手有什麼兩樣?!法律要是管這檔子事,他媽的就該一早把我抓去木倉斃,也好過放任我這種十惡不赦的罪犯肆無忌憚的傷害你!”

    林望景是一個多驕傲的人,從未低下他那高貴的頭顱。但此刻他只是一個在進行自我懺悔的犯人,在他的審判長面前低聲下氣,往日裡只用在批判別人的尖銳詞句,此刻全部招架在了自己身上。

    “我犯了不可彌補的彌天大錯,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原諒我,我也不奢求你原諒我。可是,可是蘇綏,我求求你,你至少別不信我,至少要給我一個恨我的機會,你不能連報仇都不報!”

    “你打我罵我,想怎麼樣對待我都可以,你折磨我,像我折磨你那樣,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還給我!讓我這個畜生也嚐嚐那些痛苦的滋味,你不能讓我那麼好過!”

    “你要相信我愛你,你要讓我因為愛上你遭到報應啊!”

    林望景情緒激動,如同個沒有理智的野獸。他一耳光接一耳光的扇打著自己,眼淚順著青紫的臉頰往下流,有的被吞進了嘴裡,一股沒由來的酸澀便湧上心頭,隨即蔓延到五臟六腑,甚至是骨髓之中。

    蘇綏一開始真是被嚇到了,慢慢的才緩過神來。他抱著小咪,往後縮了縮,有點害怕突然發瘋的林望景。

    在他從未愛上自己時,蘇綏見到的林望景永遠是一副冷冰冰、無比理性的模樣,要麼就是暴躁激動。這還是生平頭一次,他看見他如此失控。

    沒見過,所以還挺稀奇的。

    蘇綏一邊看著這男人為了自己發瘋的樣子,一邊一語道破的戳中了他心裡真實的想法:“你對我,心裡有愧,心裡有疚。愧疚會一生一世的折磨你僅剩的良知,讓你每個午夜夢迴都被噩夢驚醒,或者是某個醉酒而無人照顧的深夜,會忽然想起年輕時曾經辜負過一個人――”

    “畢竟我曾經那麼深刻的愛過你,你或許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了。”

    “你生命餘下的時間裡,都會為此時不時的感到惴惴不安。我相信你是真的後悔,真的惋惜,但我還是認為,這根本不妨礙你還會再和另一個人結婚,不妨礙有另一個人取代我在你生命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