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OFD-EPXA:光來

  “三弟,我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假如布國鬼子沒入侵,我就會在父親的家中長大,然後……或許有一天,我會經歷和師兄相同的事。”霍雲覺淡然一笑,現如今他總算可以提起數年前第一次南洋戰爭爆發之前的往事了。“我在想,假如我看到父親的親生子女出生,我會說這孩子以後要去做學問、要去製造些有用的器具、要去記錄這人間……唯獨總不能說,這孩子生來要和我爭家產吧。”

  “……都是過去的事了。師兄走上這麼一條路,我們有責任,以後不能讓類似的事再發生了。”聶英暗自下定了決心,他不希望看到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再踏入一條註定充滿悲劇的人生道路,“大哥說戰爭結束後他要去歐洲,以後我們再想這麼聚起來可就難了。”

  “布國那邊已經有師兄了,你我二人當北上入洛。”霍雲覺不假思索地敲定了他和聶英未來幾年內的行動方向,“以天下之大,侷限於一隅不能成事。”

  還矇在鼓裡的他們不知道宋正成病危的消息,嚴格封鎖情報的承天府相關機構也不會再追加通知了。圍在病房外的南庭都護府要員們成了歷史關鍵節點的見證者,他們的心伴隨著醫生不斷進出而起伏不定,其中幾人放棄了圍觀,轉而退到旁邊的走廊上為宋正成唸經祈福。

  在張山河的命令下,全南庭都護府最專業的醫療團隊不惜動用了多種仍在實驗中的藥物來進行搶救,但收效甚微。錦衣衛相關管理機構的負責人打來電話說,可以試試從布里塔尼亞研究機構中繳獲的那些危險品,這一建議當然不可能得到批准。現有手段全部無效,醫生們僅使用多套不同功能的生命維持系統勉強保證宋正成的存活,而且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殿下,是時候了。”張山河從病房裡走出,來到宋以寧身旁,“……再去見一面吧。”

  宋以寧木然地繞開張山河,走進了病房。見房門合上,張山河卻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把走廊裡的其他要員們嚇了一跳。王寅上前攔住張山河,小聲勸張山河過一陣子再走也不遲。

  “是赤坎山的事。”

  “什麼——”王寅驚呼出聲,“……那快去吧,千萬不要耽擱了。”

  醫生們陸續退出病房,把訣別的時刻留給了宋以寧。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瘦弱得不成樣子的中年男人,很難讓人聯想到過去幾十年來統治著南庭都護府的那位風雲人物。南庭都護府的居民們會記得他們在宋正成治下逐步擺脫了長期孤立帶來的衰退,會記得和布里塔尼亞帝國密切的商業合作期間的繁榮,不會忘記布里塔尼亞帝國背叛盟友、入侵長雲府的恥辱,而這一切又會在南庭軍成功收復失地時劃上句號。

  但在這裡,宋正成不是擁有一長串頭銜的南庭之主,宋以寧也不再是被迫中途挑起原本不屬於自己的重任的世子。見到宋正成微微睜開眼睛,宋以寧走上前去,握住宋正成的手,想說些什麼,又什麼都說不出來。遺囑早就寫好了,其間並無什麼懸念,就算有,李近南也會把它處理掉。

  “父親……”

  “以安啊。”

  “父親,我是以寧。”宋以寧強忍著淚水強調了一遍。

  “以然啊,你要好好照顧以寧……他……他……”

  宋以寧俯下身想聽清宋正成的評語,等了半天沒等來下一句話,只等到了醫療設備的警報聲。

  皇曆2009年3月15日上午9點3分,南庭都護府大都護宋正成病逝,其全部頭銜由僅剩的第三子宋以寧繼承。為了避免消息外洩影響談判,南庭兵部和禮部指示談判人員儘快和布里塔尼亞帝國簽訂協議,這一命令很快就被證明後患無窮——但在這一天,沉浸在悲痛中的人們暫時忘記了已經逐漸離他們遠去的威脅,轉而回憶起了幾十年來的種種往事。在新時代的風暴來臨之際,預感到更大的危機即將到來的那些人抓住一切機會緬懷轉瞬即逝的和平與寧靜,希望它們會成為自己堅持戰鬥下去的動力。

  “剛才還晴朗著,這一下子忽然天陰了。”秦寒霜走到院子裡去散心,正趕上一道驚雷,於是他只得沮喪地回到了屋子內,“天氣預報最近一直不太準……還真就要去歐洲看看才行。”

  說著,他邁著小步返回隊列旁,看到王雙還在最前面立著,也不敢隨便上前詢問。其餘人說著些樂觀的話,有人連正在出世中的孩子的人生規劃都已經做好了,也不知王雙本人是否會贊同。

  一聲響亮的啼哭打破了寂靜,保持著安靜的人群中立即爆發出了歡呼聲。平日不苟言笑的霍雲覺今天第二次露出了笑容,他轉向聶英,用聽上去很嚴肅但藏不住喜悅的語氣說,下個月要抓緊時間和洛陽那邊的朋友聯繫。

  秦寒霜把滿頭大汗的醫生們送到旁邊休息,而後來到屋門外,畢恭畢敬地等待著王雙出現。他們等待了十幾分鍾,一直等到王雙安頓好了妻子之後,才等來了抱著孩子來到走廊上的王雙。一張佈滿皺紋的臉和另一張同樣皺皺巴巴的臉放在一起對比,倒還真有幾分相似。

  “恭喜師父。”秦寒霜第一個上前道賀,隨即轉移了話題。在加深對這位王雙未來的繼承人的影響力方面,要遠行去歐洲的他需要提前下手。“……嘿,也該早日想個名諱出來。”

  在這件事上,秦寒霜和他的兩位兄弟早就做了充分準備,每個人都擬定了備用姓名。聶英做的準備最少,他認為也許這孩子的姓名最後可能是由宋以寧來起,而且概率不低。霍雲覺則更像是要喚醒王雙對數年前在南洋戰爭中全家遇害的霍興天等人的懷念,雖然他按照霍氏家族的字輩起名肯定會招來指責。秦寒霜的準備偏重於王雙本人的心情和當天的環境,可惜天氣預報也有不準的時候,至少昨天的天氣預報沒說過今天會突然陰雲密佈、電閃雷鳴。

  “名字已經想好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王雙沒有按傳統延後公佈姓名,而是直接對眾人說出了他定好的結果,這使得他的三位弟子的準備全都報廢了,“正值我南庭都護府驅逐布國寇仇,日後當是安居樂業之世,是一片光明。”

  說著,他從上衣中拿出一張準備好的紙條,當著眾人的麵攤開,上面是兩個楷書大字:【光來】。

  秦寒霜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發現旁邊還有兩個蠅頭小楷寫成的小字:【照陽】。

  皇曆2009年3月15日上午9點10分,多年來沒有子女的王雙喜得一子,取名為王光來。當天的慶祝宴會因他突然得知宋正成病故的消息而取消了,由留在當地的霍雲覺和聶英私下辦了一個小型的私人宴會,權當是替代品。

  “還是要把師兄找回來。”酒過三巡,半醉的霍雲覺對聶英說,要儘早和王翼陽取得聯繫,“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怕他再過幾年……整個人都變了。”

  “然後等他說一句【這孩子生來要跟我爭家產的】?”聶英取笑道。

  “現在的他應該不會了。明天聯繫羅根,讓他和錦衣衛的人溝通,門徒會的消息也要打聽。三弟,戰爭沒有結束,只怕這僅僅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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