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OFD-EP3:廉貞(16)

  車子抵達了艾爾斯巖南側下方,張山河就在這裡下車,帶著麥克尼爾一同前行。麥克尼爾向前一看,發現巨巖底部竟然還有一個地道入口。他剛想開口指責張山河帶頭破壞名勝古蹟,轉念一想,對方願意帶他來已經算是他走運了,於是熄掉了說閒話的心思。

  地道傾斜著通向下方,起初相當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兩人在一片黑暗中往前走了十幾步,來到一處較為寬闊的平臺。突兀地刺入麥克尼爾眼中的燈光讓他不由自主地向四周望去,出現在他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在這被土著人世代崇拜的聖地下方,赫然是一座巨大的洞窟,洞窟內壁遍佈巖畫,下方隱約還有幾座早已倒塌的房屋留下的遺址。上方的龐然大物沒有掉下來把下方的一切壓個粉碎,全靠分佈在洞窟內的那些巨大的巖柱。

  “這裡是——”

  張山河卻並沒有停下腳步,也不打算解答麥克尼爾的任何問題。他帶著麥克尼爾來到平臺邊緣,抓住掛在上方的一條繩子,示意麥克尼爾和他一起抓著繩子下降到洞窟底部。見張山河干脆地跳了下去,麥克尼爾也沒有猶豫,他只是好奇這位張道長平時到底做了些什麼高難度鍛鍊。

  這洞窟裡的施工機械應該是從其他麥克尼爾尚未發現的入口運送進來的。從施工人員的行動上來看,他們像是在進行考古發掘,因為麥克尼爾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些看上去過於悠閒而且還拿著一大摞書四處指指點點的傢伙。他有心要向那些人問清這裡發生的事,但一想到今天要是沒法抓住張山河的救命稻草就很可能在返回承天府後迎來相當不利的局面,麥克尼爾也只好甩開腿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他和張山河來到洞窟地步一處不起眼的【井】旁,又拽著繩子一同降落了下去。

  “張顧問,咱們這一路走過來,我其實——”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前方的巖壁上的圖案吸引了。那巖壁上畫著什麼圖畫,右半部分受到了嚴重破壞,以至於麥克尼爾無從推測其內容,但他有理由相信圖案是對稱的,而左半部分是以畫出放射狀線條為核心的巖壁中心為軸展開的黑色曲線。當他嘗試著把右半部分圖案補上,他便意識到,那正是過去幾個月裡他無數次在鏡子裡看到的血紅色飛鳥圖案。

  不行,不能慌。他還沒有輸,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張山河就沒有理由對他突然動手。

  “請吧。”張山河卻又一次開口了。

  “……什麼?”

  “何必明知故問呢。把手放上去就好,心誠則靈。”張山河向麥克尼爾做了個【請】的手勢,“王公子無非想證明你是,只要你能向貧道證明你不是,誤會便迎刃而解了。”

  “張顧問,這真的是個誤會。既然您明白王爵士對我有些意見,那我想——”

  “請吧。”

  沒把握在這裡綁架張山河然後全身而退的麥克尼爾選擇聽從對方的建議,他小心翼翼地向巖壁靠近,這才發現巖壁外還躺著十幾名穿著道士長袍的青年,這些人都戴著眼罩,似乎正陷入沉睡中,而每個人的頭上都戴著一個頭盔。那些頭盔連接著就近堆放在巖壁旁的監控儀器上,儀器的電源線和其他纜線則順著不遠處的另一個【井口】通向上層。

  事到如今,麥克尼爾已經不抱什麼僥倖心理。如果說看出他的右眼存在【疾病】是細緻觀察的結果(然而張山河和麥克尼爾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那麼出現在這巖壁上的巨大的飛鳥圖案足以證明張山河瞭解他最重要的也是最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

  他戰戰兢兢地靠近巖壁,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方才張山河那番話無疑表明張山河至少是有意袒護他的,但也僅此而已了,畢竟南庭都護府的大臣不可能公然保護南庭都護府的敵人。想到這裡,麥克尼爾又看了一眼那些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道士們,他發現每個人佩戴的頭盔上還有一根線連接著附著在巖壁上的某種傳感器。於是,他把心一橫,來到巖壁前,將右手放了上去。

  漆黑的左半邊飛鳥圖案突然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點亮了,它在漆黑的洞窟裡發出了奪目的血紅色光芒,刺眼得讓麥克尼爾和張山河都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新的衝擊或是見識到自己此前無緣見識的詭異場景的麥克尼爾卻始終沒有等來意料中的劇痛,也沒有體會到什麼失重感。現在,他必須想個新的藉口來應付張山河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切封鎖了他繼續裝聾作啞的機會。

  等等,地面上好像憑空多出來了一個人。這是個看上去有二十歲左右的白人青年,但頭髮卻全白了,身上穿著一套不合身的禮服。從面料和花紋上來看,這身衣服的款式倒像是布里塔尼亞帝國在19世紀末期流行的樣子。

  不僅麥克尼爾不知所措,一直站在後方關注著麥克尼爾一舉一動的張山河也愣住了。

  “張顧問,他……他是誰?我可不認識他。”麥克尼爾先聲奪人,他搶先一步告訴張山河,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傢伙,而且更不可能結識布里塔尼亞的貴族,“這就是您要我做的事?什麼大變活人?”

  “……天機不可洩露。”張山河這才剛剛恢復鎮定,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麥克尼爾身旁,“閣下無意誠心向善,實乃我南庭之憾,也是你命中該有的劫難哪。”

  麥克尼爾左右為難,他不是很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有一件事是他可以確認的:張山河現在沒有興趣為他開脫了。不過,目睹了麥克尼爾觸發那巖壁的某種機關的張山河卻始終沒有叫士兵來把麥克尼爾逮捕,這位面孔又變得和善了不少的道士平淡地對麥克尼爾說,此地留不得身負天機之人,並叫麥克尼爾趕快帶上剛出現的白人青年離開。

  百感交集的麥克尼爾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上前向張山河一拜,用字正腔圓的南庭官話說道:

  “謝道長不殺之恩。”

  “貧道今日想送你十六個字,望你日後牢記於心。”張山河轉過身去,背對著麥克尼爾,“功在當代,罄竹難書;慶父不死,三馬同槽。”

  料定張山河沒把自己抓了等待王翼陽發落已經是大發慈悲的麥克尼爾不敢久留,他先扛起那個可能和自己有著某種關聯的白人青年,而後在張山河的指點下挑了一條安全的道路離開。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其他人,雖然他大可以大張旗鼓地行動以便讓外人誤以為是張山河故意把他放走的,但那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