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OR3-EP4:血海沸騰(7)

    “那麼,你該做的是把這個消息直接告訴金議員。”麥克尼爾嚴肅地對伯頓說道,“我不能保證消息傳遞過程中的安全性,也許其中一些軍官對金議員存在不滿……只有把消息直接傳遞到金議員本人那裡,才能保證這位委員長的安全。”

    米拉見狀,提醒麥克尼爾,雙方的身份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現在是代理總統而不是被到處追殺的流亡者,我們再想見到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沒錯,所以這就要有勞我們尊敬的伯頓先生自己去想辦法了。”麥克尼爾親切地拍了拍伯頓的右臉,留下哭笑不得的伯頓肩負著新的任務離開了房間,“我相信他有辦法找到金議員。”

    麥克尼爾不會允許自己成為罪人。他相信戰爭的背後存在期望藉助戰爭謀取利益的犯罪集團,並認為這些目的不同、存在利益衝突、手段各異的傢伙分別在朝鮮和韓國佔據著舉足輕重的位置。如果他擁有更高的地位,或許他能得到機會以便揪出這些藏在下水道中的老鼠。但是,現在他自己就是一個受到排擠和嘲弄的難民,連委員長都和他一樣躲在下水道中逃避著外面的血肉磨坊,麥克尼爾缺乏足夠的信心,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任在永或許依舊站在他這邊——不,那僅僅是因為任在永打算利用他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友善,也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所有的行動皆可以理性來解釋。

    年輕的士兵從房間的角落裡搬來一把椅子,告訴米拉把那名朝鮮青年拖進屋子裡,而後關上了外面的門。做完這一切後,他把椅子抬到病床旁邊,坐在委員長身旁。

    “別緊張,我們只需要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麥克尼爾安撫著有些慌張的米拉,“不去想著他是敵軍名義上的最高統帥……他只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叔叔。”

    “那我可不可以稱呼你為三十多歲的叔——”米拉調皮地回應道。

    “閉嘴,我沒那麼老。”麥克尼爾自討沒趣,他也擔心米拉無意中說出了什麼得罪委員長的話。即便委員長失去了一切權力和軍隊且落在韓軍控制區之內,他的性命對於韓軍而言至關重要。如果能夠立即終止這場荒謬的戰爭,稍有理智的軍人和政客都會選擇換取和平而非繼續將更多的青年投入絞肉機之中。委員長本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在這間不知以什麼方法躲避了韓軍的搜索的密室之中,朝鮮人的委員長、效忠於韓軍的美國人、不知來自什麼國家的另一名難民蜷縮在同一個角落中,等待著伯頓為他們帶來決定命運的消息。近在眼前的威脅仍然揮之不去,如附骨之疽,時刻地折磨著所有的韓軍指揮官和士兵。誰能想得到,就在首爾、在韓軍一道又一道防線之後的核心地帶,敵軍的最高統帥在一間同下水道聯通的密室中躲藏了一個多月。

    麥克尼爾見委員長又打算抽菸,煩躁地開口說道:

    “喂,您在我們……呃,我是說,在韓國人的地盤上,最好遵守我們的規矩。現在我想說的是,放下那玩意。”

    委員長完全無視了麥克尼爾的告誡,他用沒有纏著紗布的那隻手把電子煙放到嘴邊,沉醉於電信號對軀體和精神的麻痺之中。同真正的香菸或是傳統的電子煙不同,這種只會製造對應感覺的電子煙理論上不存在對周邊環境的汙染,也不會讓其他人被動地吸入有毒物質。儘管如此,麥克尼爾仍然打算和菸民保持距離。

    “這又不是那種廉價的老式電子煙。”委員長的心情愉快了許多,他的眼睛也變得更大了一些,“你覺得這個行為令人生厭?是哪一點呢?”

    “一切。”

    一旁的朝鮮青年又想說話,米拉毫不猶豫地拿起桌子上的金屬盒子敲打著他的腦袋,這暫時地讓他安靜了一陣。沒過多久,他又試圖發言,米拉不得不決定用紗布把他的腦袋包起來。

    “對,一切。”麥克尼爾相信這是他自己的真實想法,“朝鮮人的委員長,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國家,我想我會贊同採取相當堅決的措施去消滅那些【腐化墮落】的行為。就這一點而言,我們之間的分歧遠遠地小於共識。”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變得激昂起來,彷彿所羅門將軍就在他眼前溫情地凝視著他,“適當的娛樂是必要的,但因菸酒或是其他什麼成癮的藥物而毀掉人生則是不可理喻的。一旦人失去理智,就不會有任何信仰,沒有信仰的人是無法得救的。”

    “你試圖從宗教的角度來解釋問題,並且聲稱我們應當有共識。”委員長無聊地嘆了口氣,“但是,宗教只是另一種特殊的……毒癮。所以,我並不相信我們之間的相似之處可以用共識來解釋。”

    如此直白的發言毫無疑問讓麥克尼爾感到被冒犯了。他不是狂熱的信徒,沒有興趣穿著袍子去追殺某些在宗教問題上發表了不恰當言論的平民,只要別人相對地尊重他的信仰,他也缺乏興趣對別人的信仰做出不合時宜的評論。要說委員長在麥克尼爾心目中的形象有多麼高大,那自然是比不上他尊敬的那些gdi的將軍們的;不過,麥克尼爾願意將委員長視為一個務實的、在自己的國家中具有絕對權威的領袖,僅此而已。他願意暫時地忘記韓國人的某些宣傳,可這從不意味著委員長會考慮他的立場。

    於是,當委員長直截了當地否定了宗教本身時,麥克尼爾倏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在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的四肢湧現出了一種異樣的無力感,那是米拉在警告他千萬不要因一時衝動而犯下無可挽回的重罪。

    “我很冷靜。”他對著米拉和顏悅色地辯解道。

    “你的樣子看上去像活吞了一隻火雞。”

    “哦,我從來就沒幹過那種事,別誣陷我。”

    說罷,麥克尼爾坐回椅子上,把步槍掛在一旁。

    “我可沒生氣,只是因為突然聽到不常見的說法而感到驚訝。”他向著委員長解釋著自己方才的憤怒,“……說起來,這並不算什麼冒犯。

    那些有志於挑戰一切舊觀念的年輕人經常把我支持和擁護的概念貶低得一文不值,我早就適應了這種程度的批評和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