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110. 第 110 章 又一次穿過縹緲的雲霧……





趙璴也將他又朝懷裡緊了緊,分明兩人已然貼得很近了,於他而言,卻總似仍舊不夠似的。




似乎非得要二人的骨血交融在一起才行。




“到了夜裡,書生睡不著覺,輾轉之間,聽見寺廟的院牆對面隱約有人交談。”他懷裡的方臨淵倒是渾然不覺,接著講道。




“書生便出門去看。爬上牆頭,只見對面是……呃……”




方臨淵微微一頓,這才意識到自己講的這是個什麼故事。




對面住的是一對夜叉和女鬼,夜叉指使著女鬼殺了一個又一個人,書生接連幾日撞見兇案,這才隱約覺察到不對勁。




……大夜裡的,這分明是個鬼故事。




方臨淵尷尬地停了下來。




他的確不大擅長講故事,從前與玩伴們一起讀的書,不是武俠志怪就是狐鬼妖談,一群心大如斗的猴小子,向來是什麼刺激看什麼的。




他眨了眨眼,抱歉地看向趙璴。




只見閉著眼的趙璴靜靜等了一會兒,循著他的沉默睜開眼來。




“嗯?”他問道。“他看見了什麼?”




方臨淵神色尷尬,卻還是誠實地答道:“……女鬼。”




趙璴笑出了聲。




方臨淵連忙道:“這個故事不好,我換一個吧,就換……嗯……”




哄人睡覺,是該講魯提轄拳打鎮關西,還是擲人頭南俠驚佞黨?




方臨淵一時窘迫,看向趙璴的神色尷尬又無辜。




趙璴低低笑出了聲,一手摟著他,一手覆上了他的後腦,將他的臉順進了自己懷裡去。




“那書生後來喜歡上女鬼沒有?”他溫聲問他。




方臨淵點頭:“他二人成了親。”




便聽趙璴的笑聲低低地透過胸膛,傳向了他。




“那就是個好故事。”只聽趙璴說道。




“可那是個作惡的女鬼……”




“她有了心愛之人,便不會再作惡了。”




趙璴卻輕聲答道。




——




後來,反倒是方臨淵先睡著了。




天色微明之際,趙璴輕手輕腳地起了身。




太陽的金芒躍上綿亙數里的琉璃金瓦之時,他停在了勤政殿門外。




厚重的殿門被侍從推開,趙璴緩步而入,看見的便是形容狼狽,面色慘白的鴻佑帝。




他坐在散落一地的奏摺之上,凌亂的頭髮從歪斜的金冠裡散落下來。纏著白布的右手一片髒汙,隱約還有血跡從裡頭透出,狼狽中顯出難以遮掩的蒼老。




趙璴停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




已經有侍從雙手將寫好的聖旨遞在他手裡了。




鴻佑帝神色萎靡地抬起頭,正要說什麼,便就這麼愣在了原地。




他怔然地看著趙璴。




明亮的日光從他身後金燦燦的照進來,將他身上逶迤曳地的翟衣照得金光閃閃。




對,是翟衣,只有公主與命婦才會穿的禮服。




鴻佑帝愣在了原地。




他眼看著昨天夜裡現出原形的皇五子,仍穿著一身華美錦繡的衣裙。




綵鳳銜珠的縷金刺繡,綴滿衣襟的翡翠真珠,拖曳兩尺的泥金織錦裙襬,還有雕鳳銜結東珠寶冠下,那張妝容精緻、冷豔妖冶的臉。




他……他……




他為什麼還是一副女人模樣!




鴻佑帝怔愣之際,趙璴已經抬手抖開了那封奏摺,垂著眼神色漠然地掃了一圈。




受傷的右手寫出的字跡有些難看,卻是比劃平順乾淨,輕易便能看出是鴻佑帝的筆觸。




奏摺上說,他因病不能處理朝政,因此暫由五殿下代為理政。此後擇吉日良辰,冊封五皇子為皇太子,再由欽天監與六部共商五皇子登基事宜,他自己則退為太上皇,頤養天年。




倒是給自己留足了後路,又給足了朝臣為他撐腰的機會。若事不成,朝臣們救不了他,他還能撈個太上皇的名頭終老。




不過趙璴不在意這些。左右落款御印都在,已經是一封具有效力的詔書了。




趙璴確認無誤,隨手將詔書收起,遞給了身側的隨從。




也就在這時,地上的鴻佑帝回過神來,撲上前怒道。




“你這穿的是什麼衣服,還不快換下來!”




趙璴卻不緊不慢地向後退了一步,讓鴻佑帝撲了個空。




“你冊封我時賜的盛服啊。”趙璴垂眼看著被幾個侍衛壓制住的鴻佑帝,平淡地說。“除夕大朝會,不是就得這麼穿麼。”




鴻佑帝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昨天夜裡無數次地痛恨,竇清漪那個女人老奸巨猾,早在那個時候就謀算著要趙璴男扮女裝、混淆聖聽了。




趙璴這小子也是個瘋子,二十年偽裝,就為了奪他的皇權。




可是……他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為什麼還不換下這身女人的衣服來!




“你到底要怎麼樣?”鴻佑帝不敢置信。“你就穿成這副鬼樣子去見群臣?你讓你自己的顏面,讓朕的臉面往哪裡放!”




趙璴卻若無其事,甚至慢悠悠地張開雙臂,垂眼打量了一番自己。




“怎麼了?”他說。“我難道告訴過你,我要用男人的身份登基嗎?”




鴻佑帝的喉嚨裡又發出一道難聽的尖銳怪聲。




他盯著趙璴,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趙璴卻只看著他淡淡地笑。




片刻對視後,鴻佑帝猛地癲狂起來。




“脫下,你給我把這身皮脫下來!!”




他聲嘶力竭,怒喝著,掙扎著,一次又一次地被侍從按回地上。




“變態,竇清漪都把你養成一個不分男女的變態了!”鴻佑帝大叫。




“你一個堂堂男兒,你要當個婦人,你扮成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你如何對得起天地祖宗!!”




他罵得很難聽,周圍的侍從都變了臉色。




趙璴卻淡笑著,像是沒聽見似的。




直到鴻佑帝罵累了,粗重地喘息著被按倒在地,一雙眼睛卻仍向上翻著,癲狂而固執地盯著他。




趙璴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




“父皇,將我養得人鬼不分的,是你。”他說。




“我身上唯一一點人性,倒是我母后教給我的。自然,她也拿她的性命告訴我,聽從你口中的道義和權威,便只能走到死路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