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106. 第 106 章 可我先為臣子,才是你……





橙紅的日光灑落在他們之間。




“我要這個。”他說。“拿走了噢。”




——




暮色漸沉之際,方臨淵從侯府啟程,率領著一眾衛兵,快馬加鞭地往北行去。




此時天色雖晚,但戰馬亦是要休整飲食的。趁著天沒全黑,先趕幾十里路,恰可趁著夜色稍作休息,不至於耽擱太久。




待星辰浮上漆黑的天幕,方臨淵帶著身後的衛兵,在官道附近的驛館停了下來。




跟他們確定過明早啟程的時辰之後,方臨淵便沒再多言,自拿了一塊乾糧,一邊吃著,一邊去馬廄裡喂流火。




流火隨他在京中逗留了數月,忽然如此疾行,不知能否習慣。




方臨淵在馬廄裡轉了一圈。




待確定流火仍舊精神充沛,四肢有力之後,方臨淵便單手拿著乾糧,又朝流火的石槽中添了兩把草料。




卻在這時,低頭吃草的流火忽地甩了甩鬃毛。




叮鈴兩聲細響。




方臨淵回頭,便見是懸在它脖頸上的一顆纏枝雕花鈴鐺。




正是花朝那夜之後,趙璴不知從哪兒弄來送給他的。




方臨淵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來。




他回頭,對上的便是流火一對黑漆漆的眼睛。




“你這小子……”




他無奈地笑嘆了一聲,走上前去,伸手輕輕撥了撥它脖頸上的鈴鐺:“怎麼,你也在提醒我想他?”




流火打了個響鼻,大腦袋直往他的懷裡蹭,脖子上的鈴鐺發出了一連串的聲響。




“好了,好了。”方臨淵抱著它的腦袋,無奈笑道。“在想了,一路都在想呢。”




他抱著流火,卻不由得垂眼,目光落在了它頸項上的鈴鐺上。




那時趙璴還說,這是什麼要緊信物呢。可一直到現在,都未曾見它起過什麼作用。




究竟是幹什麼用的,待他回了京城,再去問問趙璴……




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了衛兵的聲音。




“將軍!”那衛兵說道。“京城了位大人,是來找您的!”




——




方臨淵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林子濯。




自從上回京中一別,錦衣衛境況艱難,他也忙得抽不出空隙來。




期間他休沐的時候,也曾去尋過林子濯兩回,不過他都以忙碌為由拒絕了,幾次都沒能見到他。




眼見著林子濯出現在面前,方臨淵面露驚喜:“林子濯!你怎麼會在這裡?”




便見面前的林子濯沉默片刻,說道:“今日公事之後,聽說你要儘快趕去玉門關。想著此後不知何時還能再見,我就快馬加鞭,想來看看是否能追上你,與你道個別。”




聽他這樣說,方臨淵不由得眼眶有些熱了。




他行軍本就很快,林子濯若是快馬加鞭的追趕,能在此時追上,定然要趕很急的路。




更何況他還剛公務結束呢。




眼見他這些時日本就瘦削,現下又是一身風塵僕僕,方臨淵一把替他拉開桌前的椅子,道。




“先坐。”




“這段時間的情形……你也知道。”林子濯笑著搖了搖頭,坐下說。




“若非如此,只怕我還能早些得到你要走的消息。”




在朝野官宦間摸爬往來的人,的確要比旁人辛苦得多。更何況林子濯又長伴君側,如履薄冰之際時有踏空,亦是常有的事。




眼看著他愈發消瘦的面容,襯得他神態都比素日萎靡了不少,方臨淵連忙抬手,對驛館中人說道:“麻煩為我們備些酒菜,我……”




對面的林子濯卻按住了他。




“不必了。”他說。“我明日還要當值,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了。”




說著,他從腰間取下了個酒壺來,說道:“這是祝松特託我帶來的,他珍藏的女兒紅,說讓我拿他的酒與你對飲,也算他與我一同為你送行了。”




見他這樣說,方臨淵毫不猶豫,忙從旁邊取了兩個酒杯來。




“好。”他說。“正好,明日一早我還要趕路。”




林子濯斟出酒來,方臨淵與他碰杯,一飲而盡。




熾烈的酒味當即滾過方臨淵的喉嚨。




倒是跟上一回在城牆上時,祝松啟出的那罈女兒紅不大一樣。




飲起更烈些,激得方臨淵險些咳出了聲。




他對面的林子濯倒是面不改色,放下杯後,又不說話了。




他這些日來,只怕吃了不少的苦。




“子濯,人生起落高低亦是常事。你還如此年輕,眼下的些許不如意,或許不過是坦途上的一點溝壑罷了。”方臨淵道。




林子濯看向他,目光復雜,卻仍未言語。




也不必多言,反正酒都拿來了。




方臨淵伸手便又執起酒壺來:“這杯酒,便是我敬你,林大人。他日再會之際,祝你能登雲端,得償所願。”




可他酒倒了一半,卻被林子濯按住了手腕。




“臨淵。”他道。




“嗯?”方臨淵不解地看向他。




“你可有什麼抱負嗎?”只聽林子濯問道。




若是一年之前,方臨淵定能眉飛色舞,口若懸河地講出好多來。




可是現在,聽見林子濯的問話,他眼前第一個浮現的,竟是趙璴的模樣。




他當真是病入膏肓了。




微微一愣之後,方臨淵輕輕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說來不怕你笑話。”他說。“我眼下要說抱負,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來。許是才與我夫人分別吧,現下我只想快些平定突厥,好平安回京,回去見他。”




再看向林子濯時,他的神色有點不好意思,自嘲道。




“真有點胸無大志了,是吧?”




卻見林子濯看著他,片刻,搖了搖頭。




“這話,你該早些說與陛下聽。”他說。“眼下也並不晚,他想必,是情願聽見你這樣的答案的。”




方臨淵微微一愣。




“什麼……?”




下一刻,暈眩感鋪天蓋地地襲來。




他詫異地看向林子濯。




眼前最後的畫面,便是林子濯歉疚的注視。




“是我對你不起。”他再開口時,聲音像是從天外飄來的。




酒裡有藥!




方臨淵撐著桌子就要站起來,可藥勁已經發作,他重重地摔了回去。




“可我先為臣子,才是你的好友。臨淵,你只管怨恨我,但記住我跟你說的話,陛下明白你的想法,會留下你的性命……”




……陛下!




方臨淵的眼睫沉沉垂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