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10 作品

437 一介武夫崔令安

  魏叔易忽然覺得,他好像,終於真正認識“她”了。

  世人懼鬼,懼的是惡鬼與怨鬼,可這樣一個“她”,何曾示之世間以怨,又何曾示之世人以惡?

  面對這樣無比粲然生輝的靈魂,他若只有畏懼,似乎過於愚昧淺薄了,不是嗎?

  “魏侍郎?”

  一聲輕喚,讓魏叔易遲遲得以回神。

  譚離一笑,並不深究這位魏侍郎何故會在這熱鬧中走神,只道:“魏侍郎,咱們也走吧。”

  魏叔易這才留意到,眾人已跟隨著崔璟,往帳走而去。

  大多官員只是將崔璟送至帳內,寒暄數句後,便適時告辭了,未有過多佔用崔璟歸營後的時間。

  崔璟邀他們再留兩日,待軍中慶功宴結束之後,再動身不遲。

  吳寺卿等人欣然應下。

  待一眾官員都先後離開後,帳內只剩下了幾名相熟的武將,常歲安再忍不住,同妹妹大肆說起了自己此番戰績,他殺敵勇猛,甚至還殺了一名靺鞨軍中有些名姓的將領。

  常歲安形容狼狽,卻不耽誤他繪聲繪色地復原當時的情形:“……用得正是京中咱們對練過的那套槍法!”

  “寧寧,我待上了戰場才知,昔日你與我對練時所使那些槍法,看似無太多出奇處,卻勝在實用,制敵狠準!”

  站在常歲寧身側的康芷聽得神情振盪,滿臉嚮往之色。

  聽常歲安不知疲倦地一口氣說完,其他幾名部將也讚不絕口,常歲寧才笑著點頭:“如此聽來,阿兄著實勇猛,此行斬獲不俗戰功。”

  “女郎。”這時,劍童突然開口,衝常歲寧抱拳間,目不斜視地道:“屬下要揭發郎君罪狀有三——”

  臉上笑意未消的常歲安不可思議地看向劍童:“?”

  怎麼就要揭發他了?

  劍童拿剛正不阿的神態道:“一是郎君不聽勸阻,曾擅自離隊一次。二是郎君無視危險,橫衝直闖入敵軍陣中。三是中途休整之際,郎君仍偷偷練槍徹夜,全然不知保存體力。”

  常歲安聽得瞠目結舌:“劍童,你……”

  他竟不知劍童何時記下了他這麼多黑賬!

  好一個戰場判官!

  常歲寧嘆了口氣,她就知道,她這阿兄身上臉上的傷,總有那麼幾塊是自找的。

  原先她還覺得,歲安的性情相較老常遠要平和得多,可這一上戰場,不正是老常年輕時的衝動做派嗎?

  真乃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沒錯了。

  聽得妹妹這聲嘆氣,常歲安心虛起來:“寧寧,我……”

  察覺到氣氛變化,虞副將輕咳一聲,找了藉口告退離去,其他幾名部將也連忙跟隨,方才齊聲稱讚常歲安的熱鬧景象不復存在。尒説書網

  這氣氛,就跟抱孩子似得,笑嘎嘎的孩子大家都樂意搶著抱,但若這孩子瞧著想哭,那還是有多遠趕緊抱多遠吧。

  見人都走了,常歲安愈發心慌了。

  常歲寧盤坐在那裡,看向那不安的少年人:“我固然也說過阿兄肖似阿爹,很有將才之相,可將才也是磨礪出來的,若磨礪到一半,人便沒了,還談何為將呢?”

  “阿兄此次平安回來,除了同袍相護,亦有諸多僥倖在。但阿兄萬不可將這僥倖,視作自己真正的能力。”

  聽常歲寧語氣和緩,常歲安的神情由不安,慢慢變成了自省。

  “戰場之上刀槍無眼,無論身居何位,皆沒有退卻的道理,但殉身之法,卻分高低。身為將士,死在強敵刀下,是為死得其所。可若折在自己的狂妄大意之下,卻是毫無價值。”

  “阿兄能明白嗎?”

  常歲安慚愧而鄭重地點頭:“寧寧,我記下了。”

  實際上,數次同死亡擦肩而過之時,他也是恐懼的,但勝利和軍功的喜悅很快讓他將那份恐懼拋之腦後,甚至顧不上去回想反思。

  但妹妹真好,並不生他的氣,或責怪他,只是這樣循循善誘地勸誡他。

  常歲安感動間,只見妹妹轉頭看向了上首:“崔大都督——”

  聽得這道聲音,崔璟點頭:“我也記下了。”

  常歲寧:“……崔大都督記這作甚?”

  這與已經連中三元的狀元郎,來聽她講蒙學有何區別?

  偏那人甚認真:“講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