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134 章





馮樂真直起身,雙手仍捧著他的臉,直到他睜開眼睛與自己對視,才低聲道:“好好活著,只要你活著,本宮就給你想要的。”




陳盡安這才意識到剛才的一切不是夢,只是身體太過虛弱,已經無法支撐太多的情緒。他就這樣平靜地躺著,看著馮樂真再次遠去,只是這一次沒有再閉上眼睛睡覺。




第一縷陽光已經從天邊跳出,漫長的夜晚總算要過去了,他就這樣孤零零一人躺在路邊乾涸的溝渠裡,獨自抵抗著越來越重的睡意。




他不能睡,他要等殿下回來,問問她要給自己什麼,他不能睡……




天地蒼茫,無邊無際,時間彷彿也不復存在。日頭緩緩上升,四周越來越暖和,陳盡安卻越來越疲憊。




終於,他還是閉上了眼睛。




好可惜,還不知道殿下要給他什麼……陳盡安失去意識前,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京都城,皇宮內。




皇上已經接連二四日稱病不出了,即便是貼身服侍的宮人,這幾天也沒能見他一面,寢殿的房門一直關著,只偶爾宮人送來餐食會短暫地打開,之後又再次關閉。




人人都看出情況不對,人人對寢殿敬而遠之,唯有剛進宮的小太監,大著膽子想進去一探究竟,卻又被交好的宮人強行攔下。




“你往那邊去幹什麼,活得不耐煩啦!”宮人低聲呵斥。




小太監:“皇上一連多日不露面,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又怎麼樣,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何必去管這些,”宮人說罷,見他仍然不死心,警惕地看一眼周圍後又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也不想想,前朝文武百官,後宮侍衛禁軍,哪個不比你更聰慧機敏,他們都不敢做什麼,你一個小太監,去了也是送死!”




小太監縮了縮脖子




:“那就這麼看著皇上身陷險境?”()




不然又能如何,你單槍匹馬去救人?宮人嘲諷,你要去就去,到時候被誅九族時,別說認識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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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便不再相勸,直接轉身走了。




小太監蠢蠢欲動地看向寢殿緊閉的房門,許久之後還是嘆了聲氣,什麼都沒做就離開了。




兩人短暫的交流,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一刻鐘後,還是傳到了寢殿內。




傅知弦笑了一聲,低著頭洗杯倒茶:“倒也是個聽勸的,沒有來白白送了性命。”




說著話,倒好了茶,他端著杯子走到床邊,遞給臉色極差的馮稷,“皇上喝點水潤潤嗓子吧。”




馮稷冷眼看他,卻沒有接:“傅知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微臣還不到二十,不至於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清楚。”傅知弦見他不接,便頗為遺憾地收回來自己喝了。




馮稷:“你這是誅九族的大咳咳咳……”




一句話沒說完,他又開始咳嗽,傅知弦眼底泛起憐憫,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替他拍了拍後背:“太醫說了,皇上這病是積鬱所成,最忌動怒生氣,皇上若總這樣發火,只怕再好的藥也是罔效。”




說罷,他停頓一瞬,輕笑,“若誅微臣九族能讓皇上高興,微臣願意獻上九族性命。”




“傅知弦,你這麼做,對得起先帝嗎?”馮稷啞聲問。




傅知弦臉上笑意淡了幾分:“先帝的恩情,微臣上輩子已經還清了,皇上倒也不必總拿這個質問我。”




馮稷聽不懂什麼上輩子下輩子,靜默許久後突然放軟了聲音:“傅大人,傅大哥,你冷靜一點,朕知道皇姐的死對你來說……”




啪!




傅知弦突然捏碎了杯子,溼淋淋的瓷片出現在馮稷的脖頸處。




茶水和血水混成一片,傅知弦隨意掃了眼自己掌心幾乎見骨的傷口,又平靜與馮稷對視:“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慎言。”




馮稷額角青筋直跳,卻不敢再說話。




傅知弦似乎也覺得無趣,直接將碎瓷丟在地上便往外走,毫不在意掌心的血順著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馮稷看著蔓延了一路的血跡,突然爆發一陣怒意:“朕究竟哪裡對你不起!”




傅知弦停下腳步。




“身份、地位,榮華富貴,朕究竟哪一樣沒有給你,你為何要背叛朕,究竟為何!”馮稷撐著床,胸口如風箱一般呼哧呼哧地響,整個人都彷彿癲狂,“馮樂真又有什麼好,她能給你什麼?能給那些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唯她是從,將朕這個皇帝視作無物?!”




“皇上真不知道為什麼嗎?”傅知弦轉過身來,對上他的視線後又覺厭倦,只是笑了一聲道,“皇上就是什麼都得到的太容易,才總是糊里糊塗。”




馮稷聽不懂,但見他沒有動怒的意思,還是嘲諷一句:“朕就是糊塗,可再糊塗,也做了這大乾的皇帝,不像馮樂真,籌謀了一輩子,最後卻死得那麼




()不體面,將來後世史書即便對她大書特書,也不過記載在歷代的公主志上,寥寥數筆,哪及朕有一整部正史……”




話沒說完,外面便爆發一陣騷動,傅知弦神色一凜,抬眸看向門口的侍衛,侍衛點了點頭當即出去了。




房門開了又關,偌大的寢殿再次化作牢籠。




馮稷靠在床上,有氣無力地看著傅知弦:“你說,外面那些人是來救朕的,還是來幫你的?”




傅知弦沉默不語。




“朕說是來救朕的,”馮稷眯起眼眸,“承認吧傅知弦,朕即便再無能再愚蠢,可只要身上流著皇室的血,只要是個男兒身,都會有無數的人為朕前赴後繼,你能關朕一時,但絕關不了一世。”




傅知弦還是不語,只是靜靜看著他。




馮稷對上他的視線,莫名心中一寒,再開口氣勢已經弱了下去:“你放了朕,朕就當這四天二夜的囚禁不存在,也不會與你計較……”




“微臣是個文人,”傅知弦突然打斷他,“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卻也沒有讓手上染過血,唯一一次殺人,是弒君。”




馮稷瞳孔輕顫,卻還在故作鎮定:“你什麼意思?”




“皇上當時也在病中,只是今日是嚇的,那時卻是微臣派人下的毒,”傅知弦緩步朝他走去,“微臣掐住皇上的脖子,一點一點收緊力道,看著皇上的臉從蒼白變醬紅,再從醬紅變青紫,左右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




“你究竟想幹什麼,傅知弦你瘋了?!”馮稷掙扎著想要後退,卻因為身上沒力氣,起來幾次又跌回枕頭上。




傅知弦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如同看一頭落入陷阱的瀕死野獸:“皇上當時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質問我為什麼,我什麼都沒說,但相信你死的那一刻,心裡是什麼都明白的。”




“傅知弦……”




馮稷一句話沒說出口,便被他掐住了脖子。




昔日拿筆的手此刻掐著人,竟也穩如泰山。




馮稷徒勞地張開嘴,漸漸陷入恐懼之中。傅知弦靜靜與他對視,眼底沒有半點情緒:“微臣這次進宮只帶了幾十人,如今全都在這寢殿之中,若真有人帶兵來救皇上,微臣必死無疑,但微臣別的做不了,至少死之前能將皇上帶走,也算是……黃泉路上做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