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32 章
“殿下這定海神針當的,可真是毫不費力呢。”他忍不住陰陽。
馮樂真一臉坦然:“曬太陽喝茶也是體力活,你可不要小瞧了,本宮坐這一上午,已經是腰痠背痛。”
“那還真是辛苦殿下了。
()”沈隨風笑了。
馮樂真淡定回答:“應該的,誰讓本宮愛民如子呢。”
沈隨風拿尊貴的長公主殿下沒有半點辦法,與她閒聊幾句恢復些力氣,便又去忙了。
下午的時候,茶壺便已經空了,但馮樂真見眾人都忙得團團轉,便沒有召人來添水,一直到傍晚時分回到寢房,才想喝口茶潤潤嗓子,結果屋裡的茶壺也是空的。
“阿葉。”她下意識喚了一聲,喚完才想起阿葉如今就在校場外守著,哪能過來給她添水。
阿葉不在,沈隨風也不在,尊貴的長公主殿下無人使喚,只好親自拿起茶壺去了後廚。結果後廚一個人也沒有,灶上的大鍋也早就被徵用了,馮樂真在去演武場上倒熱水,和隨便喝點冷水之間糾結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等她從後廚回到寢房時,沈隨風已經在替她打掃屋子了,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地問:“殿下去哪了?”
“後廚。”馮樂真說了一句,親自倒了水開始喝。
沈隨風隨意掃她一眼,看到她還拿著茶壺後頓了頓:“後廚沒熱水吧,殿下的茶是哪來的?”
馮樂真喝完一杯,又去倒第二杯:“不是茶。”
“那是什麼?”沈隨風失笑。
“生水。”馮樂真說著,就開始喝第二杯,結果才喝兩口就被他拿走了。
“我記得昨晚剛說過,所有人只能喝燒開過的水,殿下難道忘了?”沈隨風無奈道。
馮樂真:“沒忘。”
“那為何還要喝生水?”沈隨風問。
馮樂真一臉無辜:“懶得去接熱水。”
沈隨風:“……”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嘆了聲氣,認命地去演武場接了熱水回來。
“以後我會按時給殿下接水,殿下少喝生水,雖說生水不過疫症的病氣,但喝壞了肚子一樣難辦。”他叮囑道。
馮樂真攤手:“其實西江城的生水味道還不錯,有股子說不出的香味。”
“生水怎麼會香,殿下莫要找藉口。”沈隨風面無表情。
馮樂真無言與他對視片刻,突然想起他當初在京都城時,就因為慶王妃晚了片刻服藥,便說什麼也不給她治病的事。
“殿下在想什麼?”他突然問。
馮樂真笑笑:“想起你的規矩之一,好像是不遵醫囑者不醫,當初慶王妃就是犯了這條忌諱,你便直接放棄了這個病人,也不知本宮會不會落得同她一樣的下場。”
“殿下怎麼能跟她一樣。”沈隨風隨口反駁。
馮樂真抬眸:“本宮為何不一樣?”
沈隨風一頓,對上她的視線後突然沒了聲響。
馮樂真不說話,只靜靜看著他,只等著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今夜一片安寧,連風都沒有,寢房的門雖然敞著,卻靜得幾乎要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沈隨風別開視線:“殿下心中有百姓,有大義,跟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哪裡
都不一樣。”
聽到他的答案(),馮樂真淺淺一笑:那還要多謝沈先生的誇獎了。
沈隨風扯了一下唇角(),覺得應該再說些什麼,馮樂真卻突然放下杯子:“本宮困了。”
“……殿下休息吧。”沈隨風沒有看她,直接轉身離開了。
馮樂真閒散地靠在桌子上,拿著盛了熱水的杯子把玩片刻,最後還是放在了桌子上。沈隨風在門口靜站許久,直到身上最後一絲熱氣被冷夜剝奪,才趁著夜色慢吞吞離開。
在校場的第二夜,馮樂真睡得不太好,隱隱約約感覺身上癢得厲害,但又因為太困只是胡亂抓幾下。
一夜沒得好眠,醒來時還出了一身黏膩的汗,馮樂真躺了許久,緩緩將寢衣的袖子拉起來一截。
許久,她無奈一笑。
沈隨風一邊給百姓分發今日的藥丸,一邊時不時看一眼高臺。
天光已經大亮,高臺上仍是空空如也,他每次抬頭看去,都忍不住有一瞬失神。
“沈大夫,沈大夫?”
“嗯?”沈隨風回神。
“您看什麼呢?”面前的百姓不解問道。
沈隨風笑笑:“沒什麼。”
話音未落,又看一眼,總算看到某人出現。
她今日穿了紫色衣裙,在寒風瑟瑟的季節裡很是顯眼,幾乎是出現的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咱們的長公主殿下可真漂亮。”一位老者誇讚。
他旁邊的姑娘大約是他女兒,聞言趕緊拉了他一把:“可別瞎說,殿下也是你能評價的。”
“誰評價了,我誇她哩,殿下不僅好看,還心善得很,不會與我計較的。”
沈隨風聞言無聲笑笑,等其他大夫來接班時,立刻朝著高臺去了。
“殿下今日的衣裳可真好看。”一靠近高臺,他便笑著說道。
馮樂真面上蒙著白布,聞言只是淺淡地看他一眼:“本宮越是奢華端莊,便越說明不將疫症看在眼中,百姓們便越是心安。”
“殿下的道理總是千奇百怪。”沈隨風說著,便要走上高臺。
馮樂真卻突然開口:“沈先生。”
沈隨風抬頭看向她。
“本宮想一個人靜靜。”她看著他的眼睛道。
沈隨風怔愣一瞬,下意識問:“殿下生氣了?”
“本宮為何要生沈先生的氣?”馮樂真反問。
自然是因為他昨晚那番說辭。沈隨風靜靜看著她,沒有言語。
許久,突然有人倒下,一片慌亂中沈隨風深深看她一眼,便轉身衝進了人群裡。
馮樂真垂下眼眸,許久都沒有什麼反應。
當天晚上,沈隨風又來送熱水,一進門便看到馮樂真站在窗前,便主動與她搭話:“殿下怎麼在屋裡還蒙著臉,不悶嗎?”
馮樂真回神:“忘記摘了。”
“殿下想什麼呢,竟想得如此出神?”沈隨風輕笑。
()馮樂真看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茶壺,道:“在想沈先生事忙,以後本宮還是親自打水比較好。”
沈隨風微微一怔。
“回去歇著吧,本宮這裡,沈先生暫時不必來了。”馮樂真看向他的眼眸,可以稱得上是溫柔。
沈隨風卻笑不出來,靜了許久後問:“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趕緊回去吧。”馮樂真又道。
沈隨風自從遇見她,底線也好脾氣也罷都是一退再退,相比以前不知溫和了多少,可再溫和也是有血性的,此刻被她再三催促,索性轉身離開。
馮樂真目送他的身影消失,這才摘下臉上的布。
試藥進行到第四日,試藥的病患們或多或少都出現了不適之症,有嚴重者直接紅疹加重奄奄一息,反倒是平日只擦身曬太陽的百姓有所好轉。
這便意味著,他們先前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不安與緊張籠罩整個校場,每個人的情緒都十分低迷,馮樂真察覺到氣氛不對,便在一日清晨將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
“知道大家心急,但查明疫症原因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本宮保證,只要大家乖乖聽沈先生的話,終有一日會痊癒的。”她溫聲道。
“我、我們自然相信殿下和沈大夫,但是……但是劉大人不是說,只給我們五天時間嗎?”有人心慌道。
五日時間的約定,當初除了馮樂真幾人和劉明德無人知曉,但百姓們遷移校場時卻全都知道了,想來也並非偶然。
馮樂真聞言面色不改:“本宮以性命發誓,只要本宮在一日,便輪不到劉明德做主,諸位放心,這一回本宮與爾等同生共死,校場一日不空,本宮便一日不走。”
此言一出,滿場百姓的心總算是定了,倒是沈隨風不認同地蹙起眉頭,等所有人散去後找到她:“殿下好歹是皇家出身,該知道有些誓言不可亂說。”
“你又不信這些,怎麼還來教訓起本宮了?”馮樂真斜睨他。
沈隨風冷著臉:“我是為殿下好,殿下不願意聽就算了。”
說罷,不給馮樂真反駁的機會,便扭頭去試新藥了。
馮樂真嘖了一聲,又回到了高臺之上。
大概是因為她不留餘地的誓言,刻意忽略了她兩天的沈隨風這次總忍不住看她,當好幾次看到她靠在椅子上打瞌睡時,頓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深夜,一整天的事做完,沈隨風便要回寢房,結果突然聽到兩個年輕病患小聲議論——
“殿下今日是不是沒用晚膳?”
“何止吶,連午膳都沒有吃太多。”
沈隨風的腳步一停,又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不吃飯可怎麼行,要不咱們去問問殿下吧,萬一是不舒服呢。”
“你我都染了病,平日在高臺下問候她一聲也就算了,現在跑去打擾,你不怕把病氣過給她啊!”
“也是……”
窸窸窣窣的討論聲被
留在身後,沈隨風垂著眼眸往寢房走,可真當快到寢房時又突然停下腳步。()
……罷了,跟一個小姑娘置什麼氣。他長嘆一聲,拐彎朝另一個方向去時,卻連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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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樂真寢房的房門緊閉,唯有燈燭還亮著。沈隨風走到門口猶豫片刻,舉起的手到底還是沒有敲下去。馮樂真坐在房中,靜靜看著他映在窗戶上的身影,許久都沒有動作。
夜深人靜,百姓們各自散去,整個校場彷彿都睡了。
不知何時又起了風,風聲呼嘯凌厲,叫人聽之發寒。
沈隨風站在廊下,幾乎要被冷風凍透了時,馮樂真突然開了房門,臉上還蒙著那塊白布。
“沈先生。”她喚他。
沈隨風看向她,視線柔軟了幾分:“殿下今日沒怎麼用膳?”
“嗯,胃口不太好。”馮樂真回答。
“手伸出來。”沈隨風要給她把脈。
馮樂真笑了笑,婉拒:“只是昨晚睡得不好,今天才懶倦不想用膳,沒什麼大事。”
沈隨風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黑青,靜了片刻突然問:“殿下還在生我的氣嗎?”
“本宮為何生氣?”馮樂真一如既往的反問。
她是真不解,沈隨風卻以為她還在生氣,於是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解釋:“我那天晚上所言雖是真心,卻並非全部,殿下在我這兒之所以不同,不僅因為你心善,還因為……”
他頓了頓,輕笑,“因為殿下於我,本身就是不同。”
“本宮好像聽了一句廢話。”馮樂真笑了,露出的一雙眼眸彎成月牙。
沈隨風也被自己的說辭氣笑了:“沒哄過人,實在是不熟練,殿下莫怪罪。”
“沒有怪罪,也沒生你的氣,本宮這幾日不讓你來,是因為……”她語速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幾個字時突然沒了聲音。
許久,她緩緩拉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的白皙胳膊上,如今已經佈滿了紅疹。
沈隨風臉上的笑意突然散個一乾二淨。
“前兩日清晨醒來,便是這副樣子了。”她緩緩開口。
沈隨風定定看著她:“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如今試藥效果不好,百姓本就慌亂,若是知道本宮也染了病,必然會更加低落,還有就是……本宮怕你分神,”馮樂真直言,“你如今該將全部心思放在藥方上,怎麼能因為本宮分神。”
沈隨風笑了,眼底卻是一片冰冷:“殿下還真是思慮周全,那今日為何肯說了?”
“明日就可以確定藥方了,今晚告訴你也無妨。”馮樂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