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千流 作品

第 15 章 Chapter 15





費疑舟眼神淡而靜,清定地注視著殷酥酥,顯然,他不準備接受這模稜兩可的道謝。




費疑舟說:“抱歉,我想我需要糾正你一下。”




殷酥酥眸光略微一跳。




費疑舟:“我並非為‘他人’考慮,這個代詞範圍太廣,不準確,是你對我的誤會。殷小姐,我只是在為你一個人考慮。”




殷酥酥:“……”




費疑舟直視她的眼睛,又道:“如果你誠心向我道謝,這話或許該重說一次。”




他長年身居高位,渾身的氣質無疑是凜冽的,冷峻的,殷酥酥永遠記得克拉馬吉宮外的那一面,他清凌凌端坐在清影車內,不必言語,壓迫感便強到她無所遁形。




她能感覺到,之後幾次相處,包括今天從見面到現在,他都有意無意地在柔緩,柔緩自身的氣場,柔緩自身的高不可攀。




可現在,費疑舟的語氣依然平和,姿態依然溫雅,目光卻沉沉的,重如千斤,無形中便壓得人喘不過氣。




建議的口吻,彬彬有禮,說出不容悖逆的命令。




殷酥酥被震住了,聲帶快過大腦,自動改口:“謝謝您為我一個人考慮。”




這呆呆又乖巧的模樣,豔麗嬌憨,著實可人得很。




費疑舟筆直看著殷酥酥。




他視線原本端詳著她的面容,驀的,注意到一粒淡黃色的什麼,突兀沾在女孩雪白纖細的脖子上。




費疑舟視線移下去,發現是糕點殘渣,應該是剛才被她不小心灑出來的。




為方便換禮服,殷酥酥身上穿的是一件開扣式小方領長裙,豁張的領口很寬大,能確保換衣服時不弄亂妝容髮型。然而,凡事有利就




有弊。




自上而下的視角,寬大微敞的領口,費疑舟收入眼底的旖旎風光,何止於脖頸……




短短几秒,他眼神一凝,眼底的色澤瞬間黯下去。




“你脖子上沾了東西。”費疑舟將目光轉開,好意提醒,嗓音沉得有些啞。




他端起茶盅喝水。不料忘記杯中裝的是熱茶,高於口腔溫度的水流進入身體,溫沒降成,反倒令心頭的躁動更烈了幾分。




費疑舟把杯子放回桌上,抑制煙癮的糖還在嘴裡,對尼古丁的渴求卻又一次翻江倒海。




身體裡有種渴,平息不下來。




一旁的殷酥酥絲毫沒覺察到男人的反常。聽完他的話,她下意識低頭往下看,脖子是視線盲區,她看不見,只好用手胡亂地拍拍拍。




幾秒後,殷酥酥重新抬頭看費疑舟,問他:“現在還有嗎?”




費疑舟側眸,神色幾分無奈。




那粒糕點渣子還在原處,這姑娘亂七八糟倒騰半天,都不知道拍了個什麼勁。




從小到大,費疑舟不喜歡一切失控的事物。此時此刻,理智發出了警告,他的身體裡有什麼在蠢蠢欲動,即將脫離控制。




可肢體有自主意識,等費疑舟回神時,他已傾身往她貼近。




修長的指尖,指腹沁著不屬於夏天的薄涼,輕輕觸及了殷酥酥的脖頸。




殷酥酥忘記躲避,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下,只覺得害怕。




男人的指腹除了冷,還有點兒硬,一點不柔軟,與她光潔細膩的頸部皮膚截然相反。




殘渣被摘去,扔進垃圾桶。




直至費疑舟的手指離開,殷酥酥的心跳都還脫韁野馬一般,急促得不成樣。




她臉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好一會兒才有點懊惱地垂下腦袋,說:“多謝。”




“舉手之勞。”費疑舟平淡地回她四個字。




相鄰而坐,半晌再無言。




情景著實有幾分尷尬。




片刻,殷酥酥想起什麼,又開口,試探地問:“對了,您還沒回答我,為什麼帶我參加家宴?”




費疑舟說:“類似家宴,也不完全是。”




殷酥酥:“什麼意思?”




費疑舟淡聲道:“香港周家的周英華老先生和我爺爺是故交。對方最近得了四件清三代瓷器,辦了家宴請我爺爺去,準備將瓷器當面贈與。爺爺點名要我陪同。”




“哦。”殷酥酥聽得雲裡霧裡,明白了但又沒完全明白。她望著費疑舟,臉上殘留著絲絲還未消散的迷茫:“那請問費先生,我去的意義是什麼?”




費疑舟回答:“周老先生的長孫媳剛懷上三胎,我家老爺子覺得比不過周老,臉上沒光,跟我放了話,要我今兒務必帶個女朋友同去。”




他神態冷靜,因那口少見的京片兒,語氣裡便多了幾分篤悠悠的閒散味道。




殷酥酥:“……?”




等、等等!




她聽錯了嗎?女朋友是什麼鬼!




殷酥酥大為驚悚,嚇得差點兒從椅子上彈射起來,也懶得跟他用敬語了,瞠目結舌地衝口而出:“搞什麼啊,你要我假裝你女朋友?”




費疑舟眉眼如畫,搖頭:“準確來說,不是女朋友。”




殷酥酥長舒一口氣,拍拍心口:“嚇死我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誰知,太子爺緊隨其後又風輕雲淡地來了句:“是未婚妻。”




殷酥酥:“…………”




現在跳機還來得及嗎?




Chapter15(下)




看著費疑舟平靜清冷的臉,殷酥酥僵坐在座椅上,無語,只能用一副格外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他。




有時候真是難懂。




這位大佬腦子裡究竟裝的什麼?居然想得出讓她冒充他未婚妻來給爺爺充門面這一招,這是什麼魔幻又狗血的劇情走向,偶像劇看多了嗎?




好半晌光景,殷酥酥才勉強又艱難地消化完耳朵接收到的信息,望著費疑舟問:“費先生你認真的?”




費疑舟也在瞧殷酥酥,鬆弛溫涼又好整以暇的姿態。




在費疑舟的日常生活裡,接觸到的所有人對他都是恭敬有加的態度,最常聽見的便是敬語。此刻她大概是尚未從震驚中緩過神,忘了謹小慎微,卻教費疑舟有了個新奇的發現。




原來一句話裡少了“您”,是這樣鮮活靈動,讓人心情愉悅。




費疑舟沒有予以正面答覆,而是漫不經心給她了一個輕問:“你說呢?”




……我說你不要太離譜!




殷酥酥頗為無力地捏了捏額角。換個人跟她替這種要求,她想都不想就會拒絕,拒絕得毫不猶豫f斬釘截鐵。可面前這位是誰?是費家大公子,是費氏集團的一把手掌權者,是她這輩子都得罪不起的人。




這下也算是想通了。




難怪之前要給她送高定禮服、送超季珠寶,大少爺哪裡是在裝扮她,分明是在裝扮自己的門面。




殷酥酥心裡亂糟糟地琢磨著,思來想去,仍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她皺起眉,沒忍住又問:“你要找個人假扮你未婚妻,為什麼會找上我?你身邊沒有其它單身的異性嗎?”




費疑舟垂眸喝了一口茶,口吻平淡地回她:“我性格比較內向,平時不愛混圈,也沒什麼異性朋友。當然,最重要的一點。”




殷酥酥意識到重點要來了,兩隻耳朵條件反射豎起來。




“熟人才好辦事。”大少爺傾身,儀態萬方地將茶盅放回桌子上,側過頭來瞧她,徐徐道:“我這不是,和殷小姐比較熟麼。”




殷酥酥:“……”




說實話,真的很想回一句“暈倒,才見幾次啊大佬,誰跟你比較熟”。




殷酥酥感到哭笑不得,沒看出這位清絕出塵的大佬還是個自來熟,自我感覺如此良好。




“行吧。”糾結數秒後,殷酥酥眼睛一閉心一橫,給出了肯定答覆,“費先生你對我有恩在先,我報答你是應該的。我同意假扮你




未婚妻。()”




費疑舟料到她話只說了一半,又見她滿臉英勇就義般的凜然,心下有些好笑,勾了勾唇,從善如流地說:那麼殷小姐同意的條件是什麼?我洗耳恭聽。?()”




殷酥酥確實有自己的考量。答應陪同費疑舟出席這場宴會,是他們有約在先,既然不能夠反悔,她就要儘可能思慮周到,保護好自己的利益。




殷酥酥神色平靜而認真:“我不希望今晚之後,網上有任何關於我跟費先生你的照片或者文章。”




費疑舟淡聲應道:“我說過,今晚只是費周兩家的家宴,現場不會有任何媒體。我向殷小姐保證,你擔心的事絕對不會發生。”




費家大公子的話,自然一言九鼎。




“好,我相信你。”殷酥酥點點頭,又道:“另外,我明天早上還有工作,所以晚宴結束之後,可能還要麻煩你找人把我送回京城。”




“沒問題。”




飛機上安裝了最先進的AvAnCe特供機載音響,舒緩輕柔的小提琴曲自擴音器內飄出,使人彷彿置身歌劇院。




男人與姑娘平心靜氣地交談,一個提出要求,一個悉數應允,這樣一來二回幾句話,流淌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也在不知不覺中破開一層冰。




費疑舟眸色清凜而專注,直視著殷酥酥的眼睛,再開口,嗓音也山澗般涼潤:“殷小姐還有其他要求麼?”




殷酥酥朝他微笑:“沒有了。”說完忽又想起什麼,稍頓了下,問:“費先生,到時候別人問起,我需要怎麼介紹自己的身份?”




坦白講,提出這一疑惑時,殷酥酥心裡是不大自在的。或者更準確地說,只要出現在他面前,她便時常侷促不安。




她想,費家大少要她假扮未婚妻,自然會給她安排門當戶對的身份,或者某家豪門的千金小姐,或者海外歸來的華爾街精英,總之不會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網劇咖。




咫尺之遙,費疑舟聞聲,淡淡挑了下眉,眉眼染上一絲微不可察的困惑。




費疑舟以為她有什麼難處,詢問:“你不想他們知道你的名字?”




殷酥酥:“不是,我是考慮到你。”




“考慮到我?”他盯著她,聲線輕而緩,像是在細品她的話語。




“嗯。”完全是無意識的舉動,她纖白的指扣下,攥了攥方領裙的衣襬,掩飾著某種她始終不想暴露的、倔強的自尊心,故作淡定:“我在業內的名氣不大,說出來,你那些親朋長輩可能都沒聽過我。”




話音落地的下一瞬,殷酥酥聽見耳畔傳來一聲笑。




那聲笑極輕,輕得依稀失真,使她一時分辨不出是真實發生過,還是錯覺。




殷酥酥有點狐疑地轉過頭。




這一轉,目光冷不丁便與男人的眼神交匯。




殷酥酥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