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土 作品
22. 第 22 章 【三合一】宮保雞丁和酸……
與身俱來般的熟練。
跟裴宴比起來,那個二流世家的小平頭不必說,就連白小川,都顯得有些僵硬稚嫩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這姑娘,她才20歲吧?哪怕天賦再好——難不成她生下來就握著菜刀麼?
黎白昕死死盯著裴宴,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瘋狂跳動。
邱老頭不知何時站到他身邊。
眼下的情形十分古怪,圍觀人士們都湊在白小川周圍,目光專注,為白家的手藝嘖嘖稱奇。
而黎白昕和邱老頭卻好像把白小川完全忘記了。
裴宴備好菜的同時,水已然燒開。
她並沒有像那幾個圍觀人士想的那般將雞丁焯水,只輕飄飄對大娘說:“麻煩您,幫我把水倒了吧。”
大娘驚訝:“你不用這水?”
裴宴一笑:“我已經用過了。”
邱老頭瞥了滿臉專注的黎白昕一眼:“你怎麼看?”
黎白昕沒開口,只做了個口型——
“火候”。
她燒水,是為了感受這臺頭一次使用,還不熟悉的新灶的火候。
因為只能做一次菜,不能用菜測試,便想了這個辦法。
從室溫到沸騰,有經驗的廚子,從一鍋水裡,便能評判出灶臺的火候大小。
顯然,她有這個能力。
黎白昕舔了舔後槽牙。
太有意思了。
*
裴宴是最後一個動手炒制的。
她備菜時漫不經心,不緊不慢,此刻那種漫不經心消失,卻依舊不怎麼緊繃,不過精神更加集中。
先是宮保雞丁。
鍋燒熱,冷油滑雞丁至八成熟,盛出後重新放入底油,將幹辣椒、花椒、姜蒜爆香後再倒入滑好的雞丁。
灶上坐的是大鐵鍋,用溼毛巾墊住鍋把手,顛鍋的同時翻炒,讓雞丁吸收辣椒的香味。
瑩白細瘦的手腕和巨大鐵鍋對比強烈,然而這樣的手卻能穩穩顛起不輕的鐵鍋。
一手顛鍋,一手倒入用料酒、生抽、老抽、醋和糖調成的醬汁,大火收幹後加入花生米和切小段的香蔥。
宮保雞丁裝盤後一刻不停地起另一個鍋,爆香辣椒蒜,十幾秒將土豆絲炒至斷生,加入鹽、醋、生抽和糖調味。
兩樣大眾菜餚,連白家都不會有什麼特別秘方。
這樣兩道菜的好壞,全憑手藝,一點一滴隱藏在細節當中。
火候的掌控,顛鍋的幅度,翻炒的時間。
少一秒半生不熟,多一秒雞丁太老,土豆絲失去爽脆。
而裴宴掌控得幾乎完美。
時間的確緊迫,但她曾主持過不知多少場宮宴、國宴,並不比這寬鬆多少,她一邊親手做菜,一邊還得指揮手底下人,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差錯,那尚膳局上上下下都得吃掛落。
她早已習慣這種緊迫感,此刻不僅不覺得緊張,甚至下意識進入一種玄妙境界,周圍一切都在她眼前消失,只能看見眼前的鍋灶。
直到土豆絲裝盤,才從玄妙境界脫離。
最後一個動手,卻第一個上菜。
裴宴一手端一盤菜,邱老頭不知何時已經在小飯桌前坐下,手持筷子,雖表現得不明顯,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期待。
動靜明顯,那幾個圍觀人士紛紛回頭,訝異:“她做好了?這麼快?”
“大概是火候控制不住,糊了吧?不然說不通。”
三臺農家灶間有幾米距離,圍觀人士們只關注白小川,餘光都懶得分裴宴一點。
見她頭一個上菜,就好像看見學渣提前交卷,多半是亂填一氣,或是交了白卷。
正巧白小川也進入收尾環節,圍觀人士決定先看裴宴笑話,紛紛湊過來。
看到兩盤菜時,卻一愣。宮保雞丁醬色鮮明,濃郁油亮;土豆絲黃橙橙的,粗細適中,一看就知道很爽脆。色香俱全,光看外表,竟很是像模像樣。
“這看著……好像還不錯?至少沒糊。”
“徒有其表罷了,外表好看,味道難吃很常見,說不定都沒做熟。”
有點道理,但沒說服所有人。
有人問:“你們剛才有看她做菜過程麼?刀工、顛鍋怎麼樣?”
其他人翻白眼:“看白小川還來不及,誰顧得上看她?你難不成覺得她真有點本事?想太多,一會她肯定要被老頭罵。”
他們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存心給裴宴難堪。
裴宴瞟他們一眼,雲淡風輕,絲毫沒有惱羞成怒。
圍觀人士被她這一眼看得莫名心虛,嘟囔:“裝模作樣。”
再會裝,馬上也要露餡。
眾目睽睽之下,邱老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丁放入嘴中。
下一秒,他的眼睛微微瞪大。
嫩。
這是邱老頭的第一感受。
裴宴火候掌握得極好,最大程度保留了雞腿肉的鮮嫩多汁。雞丁本身就足夠鮮美,又融入了香氣十足的辣椒和酸甜醬汁,和花生米一道放入口中,那滋味,足以讓人一口氣吃下半盤。
邱老頭風捲殘雲,餓死鬼投胎般吃下半盤雞丁,才猛然回神。
他自己都驚住了,這可半點不符合他的習慣!
雖說他不會像那些苛刻的食評家一樣,一道菜只吃一兩口,但他的嘴十分刁,若不是特別美味、特別合心意的,最多吃個三四口,也就膩味了。
而現在,分明已經塞下半盤,他竟還有點戀戀不捨,若非腦子裡還記得要留肚子,他壓根就不願停下筷子。
艱難地將筷子移開,邱老頭又將目光對準土豆絲。
他早忘記最初的不看好,現在充滿期待。
酸辣土豆絲,比宮保雞丁要更家常、更基礎,然而越是基礎的菜,越需要極其紮實的基本功。
一口下去,土豆絲極脆,光從這口感,就能感受到製作者精湛的刀工。
土豆絲的味道,十之**就依託於這等刀工,剩下的十之一二,和雞丁的鮮嫩一樣,依託於火候。
這兩者,在這道土豆絲上幾乎完美呈現。
圍觀群眾,尤其是那兩個被邱老頭罵過一通的,本來饒有興致等這臭脾氣老頭摔筷子罵人。
然而等了好一會,邱老頭依舊沒摔筷子。
抬起頭的時候,本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甚至有了笑意,他問裴宴:“你叫什麼?”
黎白昕偷偷摸摸嚐了一口裴宴的菜,此刻目光灼灼盯著她,好像看到了全世界最有意思、最叫他感興趣的東西。
裴宴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到嘴邊的“裴宴”二字打了個轉又吞了回去:“我姓步。”
“步”是那個教她拳法、算她半個師父的老太監的姓。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此刻借來一用,想來他老人家也不會怪罪。
邱老頭:“你師承何處?現在在哪家酒店餐廳任職?”
裴宴:“我就是個開蒼蠅館子的。家師……沒什麼名氣,且仙去多年了。”
步老太監在她做尚膳前就病死,兩邊時空一合計,算算都走了幾百年了。
邱老頭聞言遺憾:“可惜!能教出你這等徒弟的大師,怎麼會寂寂無名呢?”
圍觀人士這下傻眼。
邱老頭這意思,這兩道菜做得還真不錯?
這怎麼可能呢?
沒等他們回神,白小川和平頭青年先後端菜過來。
跟剛才不同,邱老頭這兩回評判時間大大縮短,他先嚐平頭青年的兩道,剛吃了兩口就狠狠皺眉:“雞丁老成這樣,你是多怕做不熟?還有這土豆絲,粗細不夠均勻,口感層次不齊,有些都黏連在一塊了,這水平,你家長輩怎麼敢放你出來丟人的?”
平頭青年臉漲得通紅:“這不是你這個農家灶——”
“粗細不均勻是刀工的事,刀工也能怪農家灶?”
平頭青年說不出話了。
邱老頭沒再理他,又嚐了白小川的兩道。
白小川到底是白家小輩裡排得上號的,手藝比平頭青年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邱老頭連連點頭。
這兩道菜,是能得到他的認可的。
可惜,他產量有限,只能供給一人。
可惜,白小川雖好,偏偏在場的還有個裴宴。
他是很優秀,但比不上裴宴。
無論是刀工的純熟程度,還是對時間的把握,更別提對火候的拿捏。
這些天前前後後幾十號人來參加考驗,唯獨裴宴一人想到用燒水的方法測試火候,且真的給她將火候拿捏住了。
這等掌控力,按理只會出現在有幾十年經驗的老廚子身上,可偏偏,邱老頭今年在一個20歲的年輕小姑娘身上看到了。
這不知得要多高的天賦,得要多拼命的努力。
上次見到這樣的人,那還得是……
他看了站在他身旁,滿臉興奮的黎白昕一眼,清了清嗓子,先誇一句白小川:“不錯,有你爺爺幾分真傳。”
白小川爽朗笑道:“謝謝您,那這辣椒——”
“但是這辣椒不能給你,”邱老頭打斷他,“你確實不錯,但比不上這位小步。”
白小川卡殼了。
空氣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才,平頭青年不可置信尖叫:“怎麼可能?老頭你說清楚,這女的做得比白家人還好?你舌頭出毛病了吧?”
“你說我比不上白家人,我認賭服輸。這個黃毛丫頭——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