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長 作品

第二百零六章 西登玉臺(六)


欽天監來過式乾殿,說太子蕭寰於寅時斷氣,暴雨淫盛,又是七竅流血而亡,死狀可怖,該犯凶煞。

又因宮中傳言說他是因服用丹藥中毒身亡,欽天監自然不敢說這凶煞九成便是當今皇帝,只得揮筆改了一改,寅正改為卯初。時辰往後推一推,兇又變平,算是保全天家臉面。

蕭扶光進宮時,宮苑一片縞素。式乾殿的宮牆被白絹蒙了一層,遠看像是灰燼中的煙霧,浮華過後即將消失殆盡。

蕭扶光進殿前,大老遠見花綾子看見她後撒腿便跑,片刻後殿內哭聲驟然響徹內外。

“這群閹人,當真是不見人不落淚!”碧圓咬牙切齒罵道,“可見平日裡伺候時便不上心!”

“不要急。”蕭扶光神情淡漠,“有他們哭的時候。”

她進了大殿,見蕭寰屍身停在正中央。身上蓋了白布,床頭點著長明燈。

昨天白日裡還好生生與她同坐一席交談的人日後再也見不到了,於是此時終於忍不住,悲從心中來,雙手掩面,淚從指縫內外連連溢出。

“阿寰…”

人為何要病,又為何要死呢?

眾人見光獻郡主如此,哭聲更大了些,卻多是怕她責怪而已。真正傷心的又有幾個?流水的宮主鐵打的宦官,舊主去了自有新主來。

一撥是號喪的,殿外還有一撥在尋太子妃周木蘭。

平日裡太子妃不得寵,哪怕懷了身子,太子蕭寰也並未青眼相加過,大著肚子的太子

妃還不如側殿裡養著的那隻老花貓。老貓已有十幾歲,見人便蹭人腳面,會撒嬌作態,宮人常包了點心餵它。太子妃不同,她不會撒嬌,只會怯怯地躲在廊柱之後瞧熱鬧,若同她說話,她支支吾吾半天也吐不出一句來。貴人們御下都知道有賞有罰,她不懂,她眼中只有太子蕭寰,所以她不受所有人待見。眼下太子一死,第一個消失的卻是她。

甚至有個從前看太子妃不順眼的小宦官說,他親眼見著太子妃昨天趁太子去生辰宴,自個兒趁人多上了別人的轎子跑了。

常言道妓子無情,戲子無義,於是宮人便說痴兒無情無義。

禁衛還在搜尋宮中各個角落,直到,這才開始驚慌上報萬清福地。

皇帝依舊在閉關,好似真的要成仙,即便六親入輪迴道也同他這天人無關。一夜之後方才下令,命令全城搜尋太子妃下落,同時帶人圍了周尚書府邸。

然而周尚書全家已人去樓空。

皇帝命呂大宏將人尋回,呂大宏氣急敗壞,沒頭蒼蠅似的在城中亂搜,依舊未發現人。他頭一個想搜的自然是定合街景王府,奈何太子一死,沒有兒子的皇帝便真正與攝政王無二,他哪裡得罪得起?

只得作罷。

這廂蕭扶光在式乾殿中哭得傷心,有人遞了帕子來,她伸手接過。

擦乾淨面上的淚後方才發覺,不知何時,司馬廷玉已經來到她身邊。

他平日裡穿紅色官袍多些

,今日換上白衣,倒也多了幾分書生氣。只是小閣老威儀猶在,從下頜到指尖,無處不透著凜然剛毅。君子能藏器,書生袖中也會藏刀。

“我來時叫了隊人扮做太子妃南下。”他俯首在她身側低聲道,“放風箏一樣溜呂大宏的人,叫他追不上。回來覆命時陛下定然以為他跟丟了人,屆時罰的是他。”

“好。”蕭扶光紅著一雙眼,又問,“你也淋了雨,喝了藥沒有?”

司馬廷玉笑笑:“我是大男人,哪裡就那麼弱不禁風。”

蕭扶光低了低頭,忽然又抬頭,“廷玉,昨晚…謝謝你。”

司馬廷玉聽後,覺得一段時日不見,她又這樣見外,心中很不高興。可她眼睛都哭紅了,便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