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魚珂 作品

第51章 錦繡灰

  她怎麼能去求他們為岐人賣命呢?

  她咬著唇,不肯再說。

  宋牧川緊緊捏著拳,指節用力得都泛了白。他就這麼站著,不能走,可也不願屈辱地重新坐下。

  “嘖,”完顏駿遺憾地搖了搖頭,“看來還不成,不夠打動宋先生。不知道宋先生可有什麼愛好?”

  沒人接話,完顏駿便自言自語:“——美色如何?宋先生不說話,我知道是你們文人要面子,說起來,令福帝姬應該是你們昱朝最美的那顆明珠了吧。”

  完顏駿一把扯過徐叩月的外袍:“不如將你的衣服一件件脫了,脫到宋先生鬆口為止?”

  屏風後,傳來一張案被掀翻的聲音。謝穗安一腳把屏風踹倒,劍已經出了鞘。

  “完顏駿,你不要欺人太甚!”

  屏風倒地,內外席的遮擋瞬間沒了,這場難堪的戲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謝小六——”謝卻山的語氣從未這麼嚴厲,“坐下!”

  他的訓斥卻是裝腔作勢,色厲內荏,露出幾分無力的底色。

  謝穗安不服,但南衣立刻上前,硬生生將謝穗安拽了回來。

  “小六,別這樣。”南衣幾乎是懇求地看著謝穗安。

  謝穗安眼裡一下子湧出了無力的淚水。但南衣拽了幾下,她還是梗著脖子坐下了。

  南衣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她怎麼會不明白?

  她隨著性子發了火,逞了英雄又能怎麼樣?她能把帝姬救回來嗎?她能把完顏駿殺了嗎?什麼都做不了,還有可能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賠了夫人又折兵。

  完顏駿嘆了口氣:“這你們也不滿意——那我把帝姬殺了?你們漢人不是喜歡說,士可殺,不可辱嗎?”

  徐叩月屈服了,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摸到衣襟,脫下第一件淡綠色褙子。又解開暗釦,鬆了衣襟,緩緩將自己的手臂從對襟襖子中抽出來。

  這是第二件。裡頭只剩了一件深色抹胸,肩頸大片的皮膚露在外面。

  抹胸的帶子在身後,她背過手去解,也許是顫抖地太厲害,怎麼都夠不到。

  時間過得太漫長了。

  南衣攥著拳,指甲幾乎嵌到了肉裡。

  她的內心在焦灼地呼喊著:做點什麼吧,做點什麼吧,可到底能做點什麼?

  忽然間,她看到謝卻山對她使了個眼色,他朝窗戶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燭臺。

  那一眼快得彷彿沒發生過。

  南衣腦子一嗡,猛地明白過來!她悄悄摸出袖箭,朝離自己最近的窗戶射出一箭。

  叮得一聲,袖箭釘入窗框,彈射力將虛掩著的窗戶撞開。外頭的寒風呼嘯著,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瞬間將滿室燭火吹滅。

  堂間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黑暗給了所有人一個緩衝的餘地,也給徐叩月留下了僅剩不多的體面。

  半晌,傳來宋牧川頹然的聲音:“我應了就是。”

  謝卻山閉上了眼睛,嘆息藏在黑暗裡。他很少有覺得無力的時候,但此刻彷彿被一張看不見的網拽著走。

  寒風颳在每個人的臉上,一刀一刀,像是緩慢的凌遲。

  燭火還沒來得及被重新點亮,只聽到鐵鎖碰撞著,似乎是徐叩月在奔跑——眾人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她已經是不值得挽救的廢人了,怎能讓士大夫為她折腰?她不想做那把斬掉士人風骨的劍,那她受的這些辱,就真的成了恥辱。

  這場隆重的春宴,原本承載著美好的寓意,可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就算黃曆翻到新年,也依然無法改變任何事情。最骯髒的,最不堪的,血淋淋地在眾人眼前剖開,和著管樂絲竹的靡靡之音,好似滿屋錦繡,轉眼成灰。

  甘棠夫人撕心裂肺地驚呼了一聲:“杳杳!”

  杳杳是徐叩月的小名,極其親近的人才知道。可這一喊,依然卻沒能喚回她的決心。

  她以決然的姿態一頭朝柱子撞去。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黑暗,每一聲動靜都顯得格外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