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靈眼

 靈舟內,宿聿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從萬惡淵裡出,最主要是是這塊小靈脈正在逐漸擴開萬惡淵的邊界。

 在裡面過於擁擠所以沒有多少感覺,可離開之後神觀萬惡淵,他才發現原來僅有一里地的萬惡淵其實已經擴大了不少……

 不止如此,那塊小靈脈混雜的氣還在源源不斷地送往萬惡淵,萬惡淵鎮山碑看似沒什麼變化,但宿聿能看到鎮山碑成形之後,繞在它身邊的氣變得更深了。

 鎮山碑與小靈脈融合帶來的效果遠超過宿聿預想。

 墨獸學聰明瞭,說話總是藏頭藏尾。

 不過這也無所謂,那隻墨獸幹什麼,首要前提都是萬惡淵。

 只要墨獸的心在萬惡淵上,便萬事都可利用。

 人會利己,獸的表現更直觀,也少了那些彎彎繞繞。

 宿聿知道,萬惡淵給他帶來的好處非常多。

 丹田裡陰氣充裕,破巨人樹後的疲憊感早消失了,充裕的陰氣確實給他帶來不一樣的感受,體內原本枯竭的經脈受到陰氣滋潤後也舒服了不少。

 這種變化帶來最明顯的就是體魄的變化,原先他藉由那個劍修的化神期的靈力突破了煉氣與築基間的門檻,現在體內有足夠多的陰氣,連著好像停滯的修為也有隱隱往上漲的趨勢。

 看來墨獸沒騙人,精純之氣確實能給他帶來修為的精進。

 放著也不行,哪天又被那東西抽給萬惡淵……最好的方式就是先煉化了。

 宿聿閉目養神,循環體內的陰氣鞏固修為,之前煉化化神期靈氣時墨獸教過他怎麼煉化,他用著同樣的辦法去煉化體內的精純之氣,把這些東西化為己有。

 先前與巨人樹的交手中,他知道體魄弱勢的無力。

 若非能操縱活屍,他之前恐怕連靠近巨人樹的機會都沒有……靈眼確實給他帶來很大的作用,但天生眼盲這一缺陷,讓他在很多時候都會陷入被動。

 陰氣有萬惡淵供應,體魄卻只能靠他自己精進。

 太弱了也不行,眼睛看不見,至少體魄不能落下。

 在宿聿煉化體內精純之氣時,他丹田裡的圖騰也隨著他的意念開始輪轉起來。這個常居在宿聿丹田裡的圖騰幾乎已經完全紮根在他的丹田裡,圖騰的紋路早就越過了界限,像是在保護著什麼,將宿聿整個丹田都包裹其中,玄奧的紋路里逐漸衍生更多的細紋。

 就像是宿主在增進修為的同時,這個靈眼好像也在一一地解封更為繁複的圖騰,一步步往更深的地方拓開,漸漸地撕開更為深層的東西。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宿聿的識海里漸漸浮現了出一些零碎的畫面。

 陰氣暈繞間,他像是被突然拉回至那個縹緲山巔的小院,丟棄在腳邊各處的陣法殘籍散落著,一個個陣法的紋路再次出現在先前的腦海中,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就是在翻閱陣法殘卷的人,翻過一頁又一頁……

 這次耳邊再也沒有‘師兄’的聲音,耳邊也格外安靜。

 僅剩下一地的陣法殘卷,他看著那些殘卷,捲上繁複的陣紋似乎也在看著他,跳動著,像是這些紋路活了起來,爭先恐後地往他的識海里鑽,取而代之的是一段久遠的記憶。

 彷彿他坐在案桌前,翻閱著典籍卷軸。

 每翻過一個,一個清晰的陣法就出現在他識海里。

 ……這些是什麼!?

 陣法?陣紋?……不對,這好像是他的記憶。

 宿聿似乎察覺到什麼,眼前的縹緲小院開始崩塌。

 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靈眼圖騰。

 在他看著那個圖騰的同時,圖騰也在看著他。

 ‘宿聿,你得活下去。’

 熟悉的聲音出現時,宿聿驟然回過神,腦海裡的場景恍然一空。

 他下意識地觀察識海里的圖騰,就看到了一個浩大無垠的靈眼處於氤氳的陰氣之中,若隱若現,紋路也變得更加深沉玄奧。

 與靈眼對視的瞬間,宿聿的腦海裡出現了數多的陣法,方才記憶中出現的卷軸陣法彷彿能清晰地回憶起來,就像他使出的馭鬼手印,所有的東西都在他的記憶裡。

 他冷汗涔涔,雙手著地時摸到了床榻的邊緣,乍一摸空,整個人從床榻上栽了下去,徑直摔落在房間地上。

 一個身影推開了門,進來就看到摔落在地上的少年。

 來人動作很快,幾步到了少年身上,伸手就將人扶了起來。

 宿聿在被觸碰的時候下意識就要拒絕,對方的手卻比他更強硬,一伸手就按住他,將他從冰涼的地板扶了起來。這時候,宿聿湧入太多記憶的大腦才緩了過來,他睜眼閉眼間似乎還浮現著陣法的紋路,等過了許久,這些才完全壓了下去。

 “緩過來了?”男人的聲音出現。

 宿聿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被人扶著,瞥見熟悉的氣:“半妖?”

 顧七見人緩過來,才道:“聽到動靜才進來,打擾。”

 這幾天他都住在宿聿的隔壁,對這個房間裡的情況尤為清楚,其一是他得離這個邪修近點,其二是還有許多事情他得找這個人問清楚。

 這人在回來的路上陷入昏迷,至今已經過去兩天,醫修探過脈後只探出一個陰邪入體的結論,再看別的完全看不出來。

 顧七探過對方的脈象,陰氣滿盈,說簡單的是陰邪入體的脈象。

 他不是神醫谷的醫修,卻也在好友江行風的耳濡目染中知道一二,人的體內這麼多陰氣,還久久未散,那就是將死的脈象……可從最開始給他探脈至今,此人的陰氣未曾洩去,反倒是越來越盛,那便只有一個可能,這東西與他的體質有關。

 見到人摔在地上,顧七掠過床榻邊緣,有明顯的褶皺。

 是真摔下來了……他掩去疑慮,鬆開了扶住宿聿的手。

 鬆開手後,顧七發現對方還沒動,似乎正坐著發呆。

 他遲疑片刻,以為對方出了什麼問題,正欲再問一句,忽然注意到少年的頭髮——

 此人膚白,未曾束髮,髮絲垂肩而落。

 原先所見髮絲全為青絲,而此時髮絲當中竟有幾縷明顯的白髮。

 幾日前在金州鎮中,分明沒有這些。

 宿聿稍稍動了下,往後動的時候碰到了顧七正好搭在旁邊的手。

 兩手相碰,顧七感覺到了對方指尖的冰涼,不似常人的溫度。

 只是沒過半會,少年就抽走了手,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只是微動的眉角表現出詫異,“還有其他事嗎?”

 宿聿:“?”

 這人怎麼還在這。

 顧七:“……”

 少年動了下,那縷白髮被青絲掩蓋,消失無蹤。

 顧七斂眸正欲告退,身前的人卻忽然站起。

 兩人離的距離很近,宿聿剛準備起來時候就聽到了一聲極小的悶哼,他察覺到自己好像撞到什麼,正疑惑地往後看,就瞧見代表劍修的氣稍稍往後了一點。

 宿聿:“?”好像撞到什麼。

 顧七:“……”

 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墨獸被靈眼圖騰阻攔許久,剛從丹田裡冒出來就看到了房間裡這兩個男的情況,它頓時一陣警覺,正擺出嚴陣以待的姿勢,就看那個劍修扶著面罩站了起來,似乎還捂著什麼。

 這人臉怎麼了?

 墨獸還沒反應過來,劍修就已經站了起來,轉身離開了。

 “他來幹什麼?”墨獸問。

 宿聿皺眉,摸著床沿站起來,“我摔了,他聽到聲音進來扶我一手。你哪去了?”

 墨獸瞥了眼旁邊的圖騰,不敢說被靈眼攔著不給出來,支支吾吾道:“萬惡淵裡有事耽擱了,你沒摔——”

 話沒說完,它忽然看到扶著床榻的某人扶著床沿咔嚓一聲脆響,床榻底下的木板折了一段,掉在了腳邊。

 除此之外,床旁邊還有一些什麼碎屑。

 像是在它出來之前,此地發生過什麼。

 墨獸想到剛剛劍修捂著面罩出去的動作,頓時嚴肅起來:“宿聿,你該不會跟那劍修在這床上打了一架吧?”

 “這床看起來像是要塌了。”

 宿聿:“?”

 半晌,他才發覺墨獸指的是什麼,他摸著邊沿發現被折斷了幾塊,“方才在煉化陰氣,沒收住陰氣。”

 “你煉化陰氣怎麼不喊我!”墨獸急忙說道。

 宿聿道:“不是你說有萬惡淵禁制嗎?”

 他感受了□□內,方才都被陣法打亂了思緒,現在張了張手,發覺動用起體內陰氣好像更自在了,有些陰氣被他成功煉化。

 “那萬一有其他人突然過來呢,就比如那個劍修!”墨獸是真的著急。

 “沒人會過來。”宿聿控制著體內的陰氣,免得引起其他人警覺,“他沒跟其他修士談及破陣的事。”

 見過他破陣的,斗篷人跟齊六都在外面,小人參又是隻不會說話的靈獸……其他的修士當時已經被巨人樹挾持,那就只剩下此人。

 如果破陣的事傳出去,他房間裡此時不該會這麼安靜,也不會他鬧出這點動靜,只有這個劍修進出去。

 墨獸正嘮叨著劍修沒安好心,背地裡肯定在想什麼事坑人。

 宿聿卻在想另一件事。

 剛剛他沒怎麼注意到那個劍修,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劍修身上的氣少了很多。

 放在以往,以劍修那樣的修為,但凡出現在房間外邊他都能注意到,可剛剛人在身邊,他卻沒第一時間注意。

 宿聿抬頭,往外邊看去。

 隱隱約約地看到那個微弱的氣走遠,最後聽到腳步聲消失。

 那人體內的氣不對啊……

 門外安靜了稍許,忽然間傳來腳步聲。

 宿聿以為那劍修去而復返,沒想到來的是一個齊家修士。

 齊家修士輕手輕腳進來,見到宿聿坐在床榻上,端著的藥碗差點沒拿穩:“小兄弟你醒了啊!”

 齊家修士見到宿聿醒了很高興,把藥碗放下後稍稍檢查了他的身體。

 “醒了就好,少爺還擔心你醒不來,特意遣我來看你幾次。”這位齊家修士是個醫修,幫宿聿探脈時微微皺眉,急忙把藥碗推至面前:“來,驅邪之物,散散體內陰氣。”

 宿聿:“……”

 他只好拿過。

 “過會我們的靈舟就走,金州鎮的事已經交由給散修盟了。”齊家修士嘆了口氣:“看你昏迷不醒,顧先生身體抱恙,少爺本想去天元城為你尋名醫……好在小兄弟你醒了,少爺醒了之後還遣我來看你。”

 齊家的靈舟要先走了。

 宿聿在房間裡待了兩天,沒想到金州鎮的事已經引起這麼多人警覺。

 短短兩天時間,金州鎮外邊就已經成了一個是非之地,來的人越多,遲早就有人會察覺異樣,最好的辦法就是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只是他沒想到,這麼著急走的居然是齊家。

 不過趕緊走也是好事,人越多,於他就越不利。

 “你們少爺呢?”宿聿忽然發現好像沒這麼見到齊衍。

 齊家修士道:“少爺傷心過度,還在房間裡待著。”

 “……?”

 宿聿又問:“什麼時候走?”

 齊家修士道:“一會靈舟就走了。”

 宿聿意外,這麼快就要走了?

 金州鎮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齊家也有幾個修士歿於此地,小少爺更是差點死於其中。還未等他們在這停留多幾天,來自天元城的加急的密信就傳了過來,催促著齊家小少爺趕回天元城。

 “這次是天元城的少主特意囑咐的,怕小少爺出事,說什麼也得先走。”齊家修士也知情況緊急,道:“我還有其他病人要照看,小兄弟若有不適,就喚我一聲,我就在走廊不遠處。”

 宿聿點了點頭,等到齊家修士出去。

 他把藥碗往萬惡淵裡一撒。

 墨獸:“!”

 你自己不驅邪!糟蹋我們萬惡淵幹啥!

 靈舟房間外,顧七隻是在門口站了稍許,等到那個端著托盤的齊家醫修走遠,很快就走到了齊家靈舟的走廊的窗臺處,他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傳信鈴,趁人不注意將放了出去。

 鈴鐺沒入天際時就消失了,似乎飛向了更遠的地方。

 顧七沒走遠,他藉著走廊隱蔽的窗臺,仔細地觀察這下方的情況。

 巨人樹之後充滿著疑點,他對陣法專研不多,卻也知道那巨人樹與典籍中記載的巨人樹有所不同……還有那個宿家的劉長老,對方自爆前那一句匪夷所思的話,彷彿對他的到來的很意外。

 這事算計的是齊家跟宿家,佈陣者若要佈下巨人陣,最好避開這些大勢力。

 而那個劉長老卻反其道行之,算計的不是這兩家的小輩,而是齊小少爺跟宿家少主。

 不怕引火上身,背後設計之人,不會是那個劉長老那麼簡單。

 宿家人裡有主謀,齊家裡未必安全。

 在事情還未明朗之前,有些消息就沒必要暴露。

 比如這個邪修,不說其他,就破陣的行為,此人與設計者不同道……更何況那邪修還知道他妖血之秘。

 想到此處,他看向靈舟外邊,看到了玄羽莊的靈舟也抵達了此處,在那些靈舟旁邊一隻只妖獸在御獸師的指引下正在探尋什麼。

 齊家確實有擅御獸的修士,但比起以御獸術聞名天下的四大門玄羽莊來說,他這身妖血能憑面罩瞞住齊家的修士,就瞞不住玄羽莊那些狗鼻子。

 金州鎮會有其他人去查,而他不能在這久待。

 希望江行風儘早收到他的信鈴,來天元城與他會合。

 還有那人身上詭異血液一事……顧七捻了捻指尖,面罩下的妖瞳眸光若現。

 這麼多年,他的妖血第一次。

 除劍氣外,被另一個人影響……-

 *

 其他勢力的靈舟往金州鎮飛的時候,齊家的靈舟一反常態,早早地修好舟上陣法,帶著一船的修士馬不停蹄地往天元城飛。

 只是在齊家靈舟剛飛走不久,從金州鎮裡匆匆跑來的散修盟白使看著遠去的靈舟,差點與正在巨人樹廢墟中探查的玄羽莊幾人碰上,眾人只見一個白影飄過,緊隨其後的是一個黑影,以迅猛之態,追著那遠去的靈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