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地裂

 遠在錢莊中的斗篷人似乎察覺到了異樣,他低著頭,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的陣法里路過,又順著他催生的靈植蔓延出去,很快,且不失威力——

 那些人到底幹了什麼!

 金州鎮長街中,位於火焰中心的幾人第一次意識到什麼叫縱火燒城,齊六就像是個提供火苗的陣點,斗篷人的催生靈植之陣,居然在這兩者的混合之下,讓陣法所及之地,全都燃燒起來了!

 “他是改陣!”宿弈入眼之處都是燃燒之景,他總算知道這個人幹了什麼事。

 眼前這個人,用幾乎簡陋的手法,把斗篷人的催生陣法用到極點。催生陣法一般用在催生靈植上,道理就是讓處於陣中的事物得到百倍的成長,此時有斗篷人跟齊家錢莊作為底氣,催生陣法幾乎發揮到極點。

 而這人只是輕輕一改,將齊六也歸入催生的範圍之內。

 就能讓齊六的靈氣,得到了最大的加持……也就是說,斗篷人的靈植能長到哪,齊六就能燒到哪!

 “順著燒過去,就能找到這些異植的根在哪了……”齊衍突然意識到此舉的妙用,管它根系長得有多複雜,這種燒法,最後留下來的必然是受到金州鎮陣法保護的根系!

 齊六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好像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厲害。

 作為齊家裡最廢材的一個元嬰修士,雖說其他人從未貶低他,但他的自卑還是有的。在齊家人的期待中成長,半身的修為卻怎麼也沒發揮出用處,這次金州鎮逃亡中,他明明比少爺的修為高,卻只能靠著小人參的保護下苟且。

 別人不說他廢,他卻感覺到了難堪,曾經他想著學御獸之術,還沒到玄羽莊的大門,就已經因為沒有天賦而被拒絕在外。

 努力很久,幹什麼,什麼都不行,永遠地差人一等。

 接連的打擊,他僅剩的想法就好好當小少爺跟班,將來當齊家錢莊一個小主管,也不算了然此生。可現在看到他的靈力經由小院的陣法擴散出去,形成一個連綿火天,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哪怕現在他的肚子痛得要死,很想找茅廁拉肚子,他還是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厲害。

 齊六感慨道:“少爺,等出去後,我也許可以成為一個陣修。”

 齊衍:“……你有這個想法是好事。”

 齊六的火系靈氣就是一把火,而且是自帶擴散的一把火,將這把火投入陣法當中,只要斗篷人的陣法不滅,這把火就能燒遍整個金州鎮。

 墨獸稍有不注意,這人就在它面前幹了一次大的。

 見過找陣眼破陣的,沒見過這麼幹脆利落直接燒了的,還是借力打力改的陣法,它可沒教他改過陣法。

 之前馭鬼術是一次,這次臨時改陣是一次,墨獸忽然有點看不透這個人了,他不是失憶了嗎!哪裡來的這麼多手段!

 “燒了,我們是不是就不用撿了。”張富貴累得喘氣。

 只是他跟墨獸一朝外看去,就看到火燒得猛是猛,外面的異植燒了,可在他們周圍小院陣法催生的靈植還在。

 宿聿道:“外面沒了,裡面的也能撿。”

 反正這裡面的東西到最後多半也留不下來,現在有齊六的火在燒,裡面的靈果不如給他補充精純之氣。

 張富貴和墨獸:“……”

 邪修!這人一定是個邪修!!!

 齊衍跟宿弈卻看著宿聿沒有說話,能有如此氣魄進行改陣的人,必然得對陣法熟稔於心,或者說他原先陣法的造詣絕對不低……區區低階修為就能有如此魄力改動陣法,這人在陣法上的造詣怕是比斗篷人要高。

 宿聿沒搭理其他人猜測,這把火燒起來之後,他眼前的視野就是一片通紅,而這時候,視野中出現了異光點點,在滿是火系靈氣的視野裡,不合時宜出現的異光變得格外清晰,那就是被燒掉的異植之下殘餘獨屬於金州鎮陣法陣點的‘氣’。

 那陣眼應該就是光最亮的地方……他抬頭看向遠處,似乎看到一道格外強盛的光。

 正欲確定強光的位置,恰恰在這時候,異光的附近閃過了什麼,像是在火海中一閃而過的雷……?

 宿聿微微皺眉。

 “不好!”齊衍忽然喊道:“你看火裡。”

 隨著齊衍話音剛落,烈火中的樹皮傀儡像是突然停住了,站在陣中沒有動彈。

 一把火讓半個金州鎮燒起來,這等駭人舉動必然會引起背後設計他們的人注意,幾人正看著那些樹皮傀儡時,下一瞬只見那些傀儡一個個扭曲起來,像是胡亂生長的樹木,在烈火重重中碰到一起,互相攀附生長,漸漸地在烈火中‘站’了起來。

 宿聿抬頭,視野中樹皮人混在一起的氣,在這個時候終於有了明顯的邊界。

 他看著那些氣形成了一個高如巨山的斑駁氣團……?

 “?”什麼東西?

 著火的異植藤蔓纏繞在一起,連同樹皮傀儡,七扭八歪地組了一個巨大的樹皮人。習慣了被一大群樹皮傀儡圍攻,現在乍一看到這麼巨大的人型怪物,幾人差點沒能反應過來。

 齊六在震驚中抬頭:“老天爺,巧奪天工啊這是!”

 齊衍跟宿弈:“……”現在是誇的時候嗎!

 “齊六,把它燒了!”齊衍下令。

 齊六看著那個巨大樹皮人傻住了,這怎麼燒!對方抬個腳就能把他碾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眾人本來還高興能一把將金州鎮全燒了,沒想到這金州鎮陣法還能變,一放就給他們放出來一個巨大的樹皮傀儡。陣法能燒靠得是範圍,大巨人一出來,遍地的火海跟它相比就差遠了,最主要這怪物還能把著火的樹皮拋掉,完全不懼焰火。

 齊六的火系靈氣想要像之前那樣燒遍,變得難上加難,別說燒了!

 那玩意一腳過來就能把站地放火的他一腳碾死。

 “小人參!!!”齊衍喊了一聲,靈獸小人參一把衝到了齊六的面前,肥球般的身體被樹皮巨人一掃,徑直地彈飛了出去。

 麻煩了!宿弈只得出手,幾個符咒從他袖中飛出,咒符擋在齊六的面前,水系的道術與火系靈氣碰撞發出滋滋的水聲,儼然撐不住太長時間,驅使靈氣讓他體內的惡種再一次往上攀爬,他靈氣一滯退後半步,經脈中一陣悶痛。

 樹皮巨人將宿弈掃飛過後,長滿藤條的手臂就朝著陣法中的宿聿跟齊六伸去。

 墨獸快聲提醒道:“小子,那東西過來了!”

 宿聿卻沒動,而是抬頭看向空中的雷光:“有人來了。”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劍光從天而落。

 在樹皮巨人即將碰到兩人的一刻,劍光斬在了樹皮巨人的臂膀上,只是一息,就將那臂膀斬斷。被斬斷的藤條臂膀落在火海中被火苗迅速覆蓋,齊六睜開眼,看到擋在前方的人,對方還是戴著醜陋的面具,身上熟悉的裝束讓他驚呼出聲:“顧先生!”

 顧七一側目,冷冽的目光透過面罩掃過周圍眾人,最後停在齊六的後方。

 少年身上的衣襬被火燻得有些烏黑,他安靜地站在眾人之後,乖巧順從的模樣與在靈舟上沒什麼不同,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勢。

 但顧七知道,一個盲人能安好地站在現在,就已經是最大的異樣了。

 萬惡淵裡的墨獸看到顧七就不舒服,想到自己在南塢山被這人劈的經歷,差點沒損這人幾句,尤其是察覺到顧七身上的氣息,就好像渾身都被那劍訣雷光電得發麻,“這劍修怎麼來了,他該不會也對這個陣法感興趣吧?”

 宿聿沒說話,反而是在看顧七。

 對於這個人,他先前已經看了很多遍,甚至第一次看對方的時候,差點被對方抓住把柄。可現在顧七站在他面前時,他卻微妙地察覺到顧七身上有點不太對勁,譬如圍繞在他身周的雷光,遠沒有在南塢山時見到的那麼強盛。

 好像是弱了一截……

 宿聿知道此劍修修為頗高,直視對方容易被發現,他沒有直接去看劍修的內府,而是觀察著圍繞在他身周的雷系劍氣……這些劍氣忽強忽弱,有點像是後繼無力。

 這劍修,好像有點問題。

 “顧先生不是醫修嗎?怎麼還會用劍訣!?”齊六愣愣看著。

 齊衍:“……你管人家修習什麼,能來幫忙就是好事。”

 顧七目光落在齊六腳底的陣法上,問:“其他人呢?”

 齊衍跟顧七很熟,沒有浪費時間:“被拖走了,現在不知去向,我們得先找陣眼。”

 顧七身上沒有惡種,不像其他兩人那樣受到惡種限制無法多動靈氣,揮手彈指間全都是落下的雷系劍訣,斬除樹皮巨人枝幹的速度非常快……可令人詫異的是,他斬除的速度越快,那樹皮巨人生長的速度也就越快。

 幾乎顧七剛斬斷其一臂,巨人就會重新長出。

 “你們看它的腳!”宿弈喊道。

 眾人這才順著看過去,火海當中樹皮巨人的身側生長出無數粗壯的枝條,這些枝條又長又粗,像是靈植的根,撐著樹皮巨人的行動。這些根來自四面八方,有的就在巨人的腳底下,而有的沿著天際,像是來自遙遠的另一邊。

 “是陣點。”顧七道:“這東西是陣點的產物。”

 整個金州鎮陣法陣點中長出了根,這些根連接在樹皮巨人身上,每一根都是金州鎮的陣點,除非是同時毀掉這些陣點,不然這樹皮巨人每遭一次斬殺都會快速恢復,等到修士們力竭了,也未必能斬殺此物。

 “你能不能用點力全燒了?”齊衍看向齊六。

 齊六覺得肩上扛著座大山,“少爺,不是我不努力,是這火要怎麼燒到城南啊!”

 斗篷人的陣法延伸有限,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剩下一個半時辰,怎麼燒也沒法把整個金州鎮的根全燒了,而且就算燒了大半,他燒了這一邊,還有另一邊,燒不完啊!

 “小兄弟,這陣法能不能再往外擴啊!”齊六求助地看向宿聿,現在他覺得小兄弟太強了,就用一個陣法能讓他發揮出這麼強的實力。

 顧七卻從齊六的話中得到信息,這陣法,是這個人佈下的。

 想到不久前撿到的眼紗,顧七對宿聿的警惕多了幾分,他若沒猜錯這人的修為堪堪晉至築基,最多也就是個築基期的修士,此地陣法精妙,一個普通的修士,還眼盲不便,怎會用出這樣的陣法。

 顧七一來,墨獸跟張富貴也不敢在這人眼皮底下偷撈東西,“你小心點,那劍修在看你。”

 “改不了。”宿聿原地不動,老實地扮演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瞎子,“我就會這些,其他的動不了。”

 顧七看著宿聿,沒說話。

 “等等啊!這人為什麼這麼看著你。”墨獸不喜歡那個劍修,尤其對他的目光格外敏感,“他是不是對你有什麼企圖……”

 宿聿知道對方在看他,四周散著的雷系劍氣都快趕得上齊六的火氣了……注意到這些,他的心底不覺遺憾幾分,這些劍氣靈力浪費了,給他吃了多好。

 觀察之際,他越過那些雷光,看到了其他的異光。

 “那人身上還有什麼嗎?”宿聿突然問。

 墨獸被這一問,不禁看向顧七,察覺到到他身上的不同,在靈舟上這人身上只別一個藥簍,而現在不見藥簍,卻見他的背後有一把被數多布帶捆綁的劍器,“咦……他身上有一把劍。”

 看到這把劍,墨獸內心一陣詫異,“奇怪,我好像沒見過他用這把劍。”

 等等,在南塢山劈它的時候,這劍修有動過這把劍嗎?

 好像從始至終,無論是與它交手,還是對付這些樹皮傀儡,這個姓顧的劍修,只動劍訣,卻從不動劍器。

 這時候,原本還在抵禦樹皮巨人的小人參落地,它歪了歪頭,似乎聞到了什麼味道,毛茸茸的頭湊到了顧七旁邊,呼吸之際迸出明顯的鼻息。

 顧七後退半步,避開了小人參的靠近。

 而小人參似乎聞上癮了,靠近顧七不說,還有點焦躁地刨了刨地面。

 齊衍也沒想到小人參會這麼冒犯,急忙制止:“小人參,不許無禮!”

 這怎麼回事,小人參性格向來溫順,先前見到顧先生時,也沒這等無禮之舉……這情況,也只有它跟其他靈獸搶地盤時才有這麼暴躁。

 墨獸道:“這肥球可以的!最好多抓他幾下,解我心頭之恨!”

 顧七避開之後,面罩底下的眼睛斜斜地看了小人參一眼,那眼神裡帶著不可見的威壓,原先還焦躁的小人參似乎受到暗示,刨地的動作停了下來。

 宿聿看著顧七四周雜亂的劍氣,又看著靠近顧七的小人參,在其他人被小人參的舉動吸引之際,他忽然開口:“不過我聽到一點聲音,那邊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他把靈眼中看到的異光位置點了出來。

 齊衍跟宿弈這麼一聽,就徑直看向宿聿所指的方向,忽然發現似乎那邊的樹皮根系不太多,越是不多,越有可能有異。

 “什麼聲音?”齊衍問。

 宿聿胡說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的聲音。”

 顧七看著對方,少年站在原地,眼睛看似無神……

 彷彿就是在看著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個瞎子,在裝。

 但是……顧七看向宿聿所指的方向,如今金州鎮大半烈火蔓延,異植詭異的氣息凝聚在眼前巨大的樹皮傀儡上,獨屬於陣法的異樣也逐漸暴露出來,這人時所指的東邊,確實是金州鎮最奇怪的地方。

 若不是趕來查看這些人的狀況,顧七現在已經是在金州鎮東的路上。

 這個瞎子是在裝,但說出來的話不是假。-

 *

 金州鎮東。

 被漫天火海刺激到的劉長老此時惱羞成怒地站在水鏡前,鏡中有大半的地方都暗了下來,可見原先覆蓋整個金州鎮的異植已經被火燒了大半,諸多心血毀於一旦。

 最主要的,在水鏡最新顯示出來的鏡像中。

 本該成為甕中之鱉的兩個人,居然毫髮無傷,還與那個會用劍的醫修匯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