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

 想到此處,張富貴想到他已經好久沒見到他妻兒了。

 南塢山是個陰盛陽衰之地,而在南塢山峽底下的裂縫,是一個只進不出的鬼魂墳墓。

 惡鬼,也就是張富貴早年因為採藥摔死在這南塢山崖底下,從修煉出魂體後他一直想方設法地要離開這個地方,但整個南塢山裂縫裡壓著一個特殊的封印,聽說是某位大能者留下的,死在此地的生靈,一生都無法離開南塢山,連居住在此地的兇祟都無法撼動。

 張富貴原以為,他往後餘生就只能在這地方當鬼了。

 可是幾個月前,南塢山裡那些個大名鼎鼎的兇祟大鬼忽然間廝殺起來了,似乎是為了搶奪某種秘寶打得不可開交,而就在這個時候,原先如同鐵牢的南塢山封印變得薄弱,這種削弱一直持續到幾天前,南塢山西邊封印終於出現了一個裂口。

 逃出南塢山的機會來了。

 宿聿是在搖晃中再次清醒的,識海里的悶痛感還沒消失,他感覺到自己趴伏在一個陰冷的軀體上。他稍稍睜開眼,就看到那個白色光團正揹著自己在森林裡穿梭著。

 “去哪?”宿聿開口問。

 張富貴累得喘息,聽到聲音就下意識回覆:“當然是逃出去了,再晚點封印關了就……道長!?道長你醒了啊!”

 宿聿試圖動了動,發現身體上的痛感消失了不少,最明顯的就是他的腿,他感受到腿部斷骨處是傷痛減起,似乎被什麼固定住了,搖晃帶來的顛簸沒有影響到斷骨的疼痛。

 他低頭看著惡鬼,忽然問道:“你做的?”

 張富貴急忙點頭。

 背上的人沒回應,張富貴往旁一看。

 少年那雙金紋還沒散去的眼瞳半斂著,似乎沒注意他點頭。

 真是瞎子啊……?

 宿聿察覺到白色煙團動了:“怎不說話?”

 張富貴脫口而出:“是、是我做的。”

 那斷腿要是不處理,廢了是一回事,傷口血流乾那可是要命的。再說了不處理傷口,他還怎麼揹著這人跑啊,這血再流下去,方圓十里的野鬼都能被引來。

 張富貴生前是個行腳醫師,最聽不慣的就是病人亂來不聽醫囑,要是換成他以前那些病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非得把那人一頓臭說。

 張富貴滿心的委屈不敢說,只得唯唯諾諾:“傷勢放著不管……會死的。”

 宿聿:“死了不好嗎?”

 死哪裡好了,非常不好!

 可面對少年,張富貴半句譴責不敢說。

 沒有別的,就是惜命。再說死了,只會更痛苦。

 兩人的對話停止,張富貴沒說話,身上的人也沉默了。

 對方似乎不關心他的去處,除了最開始幾句話,後面他就沒再說半句話,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也沒有表達出想去哪的心思。

 南塢山封印出口就在西邊,張富貴揹著人走了兩個時辰,氣喘吁吁到了枯樹林的盡頭。

 從遠處望去,他能看到外邊的霧氣變得稀薄,隱約有屬於南塢山外的氣息湧了進來。他喜出望外,往外走的腳步急了幾分,只是堪堪到了枯樹林邊上時,忽然感受到了四周散落的陰草跟殘破的陰氣。

 太安靜了,怎麼連個鬼都沒看到……

 張富貴冒出了一身寒意,正當他往後退幾步的時候,遠處突來傳來一陣勁風,席捲風浪卷得他退後了數步,急急忙忙地縮在枯樹邊上抵禦狂風。

 “什麼情況——”張富貴被風迷了眼,忽然有隻手死死壓在他的肩膀,“道、道長?”

 那股氣力像是把他按住,原本想逃的張富貴雙腿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偏頭就瞧見背上的人此時沒有看他,那雙詭異的眼睛正直直看向遠處——

 少年眼睛微斜,平靜如死水的瞳孔似乎轉了下。

 “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