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

 ——那是一個人型的白色光團。

 不對,他應該看不到。

 宿聿陌生地回憶著,我是一個瞎子。

 “過來。”宿聿不適地眨了眨眼睛,看著那團白色的光團站了起來,隨著他的指令朝著他的方向靠近。

 惡鬼在這旁邊守了許久,也不敢往外走,它在這邊看得越久,對眼前這個少年道士的畏懼感變得更深刻……傷成這樣居然還能活著,這還是人嗎?

 可惡鬼不敢多問,道士讓他做甚,他就跟著做甚。

 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圈,道士才沒讓他繼續走動。

 “你是什麼?”宿聿問。

 惡鬼茫然了,“我就……我就是一個靠南塢山陰氣養成的小鬼。”

 陰氣?宿聿看著面前的人型氣團。

 宿聿問完就沒再問話,惡鬼以為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哆哆嗦嗦地繼續往外說:“我…我叫張富貴,南塢鎮杏林村人氏,在世時是一行腳醫師,外出採藥不幸跌落山崖……”

 周圍陰風還在呼嘯,惡鬼保持著的腿腳有點酸,說得口乾舌燥見對方沒搭理,小心翼翼問:“道長……?”

 宿聿並沒有沒有搭理它,反而開始審視自己現在的狀況。

 他抬手的時候身體還有遲鈍的悶痛感,整個身體的控制權已經回到自己的手裡,他碰到了自己的腳,從腳骨的彎曲程度判斷出他的腿已經斷了,觸手之際全是帶著點溫度的血水,想到這些血全都是從自己身體裡流出來的,他就感覺到一絲不可思議。

 都這樣了,他怎麼還會活著?

 他這個想法一出來,丹田裡的眼睛圖騰再次冒出。

 強有力的支配籠罩著他,下一瞬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鮮血。

 還吐啊!惡鬼心驚膽戰地看著,這這這……這還是人嗎?

 不遠處的少年確實已經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再吐了一口鮮血後,他的身體似乎到了極限,即便惡鬼喊了他數聲,少年也並沒有再動,他的眼睛闔著,靠在樹下宛如一個死人。

 “道長?”

 真死了?惡鬼的心裡陡然升起一股喜悅感,確認少年再也沒動,他扭身就往枯樹林外跑。

 只是它沒跑出幾步遠,頓時被一股無形巨力捆住,惡鬼哐當一下被拽回數步遠,驚悚轉過身的時候,發現它的腳踝處此時捆著一條血紅色的鎖鏈,那條鎖鏈像是鮮血凝成,一端連著它,另一端連著遠處的少年。

 它試探性地往外走,離這個人越遠,就越有種魂體被撕扯的感覺。反覆試了幾次,它終於知道自己跟這少年道士捆綁在一起了,像它這樣剛修煉成魂體的鬼,一旦被撕裂,就再也沒有修煉的可能,更有可能魂飛魄散。

 這時候,南塢山高處的陰風捲得更烈,惡鬼看著高處的陰風走向。

 “不會吧……封印要關了嗎?”

 惡鬼咬咬牙,終於鼓起勇氣朝著少年道士靠近,它走到少年身邊時,那人還是沒有絲毫動靜。它看到少年的斷腿,惡鬼猶豫了下,看著遠方的陰風,又看了看地面滿地的血水。

 不能死在這,它還要逃出去。

 “還好,還能救。”惡鬼鬆了口氣,它飄到了少年斷腿邊,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少年腿上摩挲著,似乎是在判斷什麼,等到他找準斷骨位置時,手指頓然凝力,只聽見咔嚓一聲,昏睡中的少年不禁悶痛喊了一聲。

 惡鬼的動作更小心了,被少年的悶痛聲嚇得停了幾息,而後邊道歉邊下手:“道長得罪了啊,你這腿得救,晚了可能就真斷了。”

 彎曲的斷腿被強行糾正,惡鬼正完腿,又從附近撿了些許枯枝,從少年身上撕下幾塊布料,動作嫻熟地將對方的斷腿固定起來,簡單做了止血。

 這些事情做完了,他才將少年背了起來。

 捆在惡鬼腳踝處的鎖鏈沒有任何反噬,惡鬼輕而易舉地將少年託到自己背上,原先拖著他走的時候,惡鬼就感覺這人很輕,現在一背起這人,越發覺得這人輕得有點過分。

 穿得挺好的,怎麼不吃胖點,修士都這麼愛塑形修身的嗎?

 惡鬼想到他許久未見的兒子,它還是人的時候,它的兒子就是個大胖小子,七歲的時候就胖得走路喘息,讓他減食鍛鍊,那臭小子就會整日撒嬌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