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月夜 作品

第810章 我洛氏要的東西很簡單!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洛顯之等人到了之後,並沒有立刻說什麼,反而是開始了正常的筵席玩樂,在這個比較缺乏娛樂活動的時代,這種呼朋喚友聚在一起是相當歡樂的。

 畢竟眾所周知,許多遊戲只有人多才有意思,恰好是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風兒輕輕地吹拂著,讓人沒有半分炎熱,也絲毫不感覺寒冷,這本就是踏青的好季節,本就是男男女女出遊的好時節,此刻聚在一起,一陣陣歡呼聲和笑聲在場中時不時響起。

 洛顯之這裡並未閒著,一波波人前來拜見,雖然用拜見來形容有些不太合適,畢竟洛顯之太年輕,而前來拜見他的幾乎每一個人都比他的年齡更大,但雙方的身份地位不同,還是要用這個詞。

 “道韞,江左愛慕你的士子可真是多。”

 洛顯之微微感慨著,雖然沒人說,但洛顯之能夠看出來,前來隨長輩拜見的很多士子都對謝道韞傾慕不已,謝道韞當然知道,聞言不甚在意道:“自然如此,正如傾慕郎君的女子亦數不勝數一般,卓然於人者,皆是如此。”

 洛顯之笑著搖搖頭,謝道韞說的對,正是如此。

 待一眾人拜見後,氣氛漸好,洛顯之終於準備要向所有人宣佈大事了,伴隨著訊息的傳開,流水兩側的歡笑之聲漸漸消散,轉而許多人都正襟危坐起來,無論先前再開心,但終究要意識到,這是一場為了洛顯之召開的盛宴,而不是飲樂宴,現在是做正事的時候了。

 洛顯之清了清喉嚨,而後用一種帶著回憶和感慨的語氣說道:“諸位想必對本公還有些陌生,本公的父親曾經在建業執掌大梁朝政十八年,但本公來到這裡的次數卻不算是多,本公一直都生活在姑蘇中。

 此番受到皇帝陛下的恩重,見到我大梁有些亂象,於是來到了建業,今日將諸位召集而來,是因為諸位都是士族,其中不少都是士族中的楷模,本公便有一問,我洛氏可是江東士族魁首嗎?”

 洛顯之這一問,讓人瞠目結舌,這就像是自賣自誇一般,自古以來,只有其他人稱讚為楷模,還沒有人自己說自己是楷模的,只有別人稱讚為士人魁首,哪裡有自己要士人魁首的道理。

 但洛顯之這麼問,在場中的人又能說什麼呢?

 “姑蘇洛氏當然是江左士族魁首!”

 無論是親近洛氏的,還是排斥洛氏的,對這個鐵一般的事實,都不能否認,若洛氏不是江東士族魁首,那是誰呢?

 誰若是敢說出來,洛氏會如何做不得而知,但那個被提的家族一定會拼盡一切把陷害他的人搞死。

 洛顯之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既然洛氏是士族魁首,那想必對士族應當是什麼樣子,該有發言權了。

 士族和庶族,關鍵就在於士和庶字。

 士,這個字實在是太過於久遠了,久遠到那已經是一千四百年前,那時候還是在鎬京,你們可知曉嗎?

 那是邦周興盛之地,那是邦周最初的王都,在如今的關中之地,我洛氏的祖先,至高至聖的素王,在鎬京分封諸侯,定下了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平民、奴隸這七個等級。”

 溪水兩側的江東士人:“……”

 這怎麼直接扯到上古時期了,知道洛氏歷史悠久,但是也不用動不動就拿出來顯擺,真的好羨慕啊。

 洛顯之卻覺得這麼說話很爽,接著說道:“到了邦週中後期時,天下大才都在士中,於是諸子百家都以士來指代賢人,所謂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我等便以士大夫稱呼自己,還有道士、居士,名目不一。”

 有人看不下去,又或者是故意要說,高聲道:“郡公,這些事應當在蒙學時與蒙童們講述,今日您到底有何事要與我等說呢?”

 洛顯之同樣高聲道:“本公所要做的,難道諸位不明白嗎?士之一字,自古以來所代表的便是光明和美好,但如今呢?

 自後漢末年以來,士族中敗類何其如此之多也?

 自我洛氏先祖豫章郡公坐斷江東以來,士族坐法者又何其如此之多也?

 到了現在,江東千百家士族,又有多少家是乾乾淨淨的,某些人披著士族的皮,做下的那些骯髒事,難道還要本公去說嗎?

 洛氏乃是江左士族之魁首,你們想必都知道,我洛氏最重名聲,若是天下人提到士族便滿臉嫌惡,那我洛氏將如何自處?

 若是天下人提起士族便是一群只知道風花雪月的酒囊飯袋,我洛氏又如此自處?

 若是天下人提到士族便是欺男霸女,便是橫行鄉里,便是橫徵暴斂,我洛氏又如何能頂著士族魁首之命,安然立在這世上嗎?

 既然洛氏是士族魁首,那就要做些其他人做不了,也不敢去做的事情。

 自十年前重新修訂氏族志後,整個江東都沒有再重新給士族排序過了,本公翻看氏族志,覺得其中不少名不符實者,不少簡直羞於與其同列此志者,本公以為,當重新修訂氏族志,將那些害群之馬全部排除出去,然後選擇那些能夠達到士標準的家族進入其中。”

 洛顯之的話還沒有說完,席中就已經出現了陣陣的喧譁聲,滿滿都是不敢置信的聲音,修訂氏族志,才十年就要修訂氏族志,而且還是用不符合“士”標準來修訂,那到底是什麼標準不就是以洛顯之的喜好甚至利益來制定了?

 怪不得剛才洛顯之要先問,洛氏是不是江左士族魁首。

 魁首這個詞所代表的可不僅僅是第一,還是標準,是榜樣,其他人都要和他學習,達不到怎麼辦?

 達不到就可以直接開除出士族籍了!

 真是好狠的手段啊!

 若是洛顯之知道這些人心中所想,怕是要大笑起來了,廢掉士族哪裡是這麼簡單的。

 以洛氏的聲望來做這件事,的確是能得到很多人的認可,畢竟士族門閥這種東西,就是洛氏從先漢的經學士族一步步放出來的。

 但到了現在的地步,早就已經尾大不掉,利益糾葛起來,哪裡是洛氏說廢就能廢掉的,主支在這裡也做不到,觸及利益比觸及靈魂還要難。

 最多隻能利用這個方法打擊一小部分士族,一旦大面積的打擊,立刻就是“洛氏何故造反”的結局。

 那不是洛顯之想要做的,團結大多數人,打擊一小部分人,瓜分他們的利益,再團結大多數人,打擊一小部分人,再瓜分這些人的利益,在這個過程中,保證自己是得到最多利益的那個人,這就是改革的真諦所在。

 這個道理出自一千三百年前由先祖洛文公所寫的治政書,文公是洛氏有史以來在政務天賦上最高的人之一,在文一方面幾乎拉滿他的改革也幾乎是最成功的改革之一,生前解決邦周的問題,死後沒有迎來反對派系的反撲,在各方面都做到了極致的平衡,他的改革簡直是一件藝術品。

 此後歷代家主都試圖達成文公的治政成就,不過目前為止成功的不算多,文公的天賦實在是過於恐怖,之後的洛氏子孫依舊有巨大的成功,比如洛宣公,比如洛文王,但那是因為洛氏已經很強很強了,而不是通過巧妙的個人能力達成。

 洛顯之自認自己不可能比得上先祖文公,但以洛氏在江東的地位,他所要進行的這一場改革,只要他不急躁,只要皇帝支持,只要慢慢來,成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郡公,皇帝陛下可知道這件事嗎?”

 又有人高聲問道“修訂氏族志這麼大的事情,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如何能自己決定呢?尤其是改變評選士族的標準,這實在是過於驚世駭俗了。”

 這句話讓大多數人如夢初醒,是啊,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請求皇帝的同意,而是直接臣子決定呢?

 氏族志是官方的,私人當然有修訂,而且認可度頗高,但是官方不認可,那就得不到各種特權,排這個終究還是要為了各種特權的,所以私人修訂的要重視,官方的也要重視,兩手抓,家族才能硬。

 會稽郡王有些錯愕於洛顯之的大膽,然後便聽到洛顯之高聲道:“這些事情,本公自然已經和陛下講述過,陛下很是認可本公的方案,甚至想要立刻執行,只不過被本公勸住了,這畢竟是大事,還是要通知諸位一聲,這叫做禮數。”

 我有了禮數,你們就要知道些禮節。

 這是洛顯之的意思。

 會稽郡王剛剛想要說話的嘴閉上了,他完全不知道這回事,皇帝沒有和他說,但洛顯之不可能說謊。

 若是被蕭衍知曉他心中想法的話,一定會送給他一句話,“你什麼身份,靈秀什麼地位,你和靈秀比?”

 場中已經有人見到了會稽郡王的神情,立刻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時間有些感覺搖搖欲墜,尤其是那些家風本就一般的士族,甚至已經預料到了自己家族在之後的日子中一定不會好過,甚至會失去士族的身份。

 皇帝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那就是支持洛顯之,皇帝和洛氏一起要做的事,還沒有失敗過的,這是在姑蘇文穆郡公時期就已經無數次確定過的事情。

 現在換了洛顯之,又會有什麼區別呢?

 歷史同樣無數次的證明過,洛氏執政是有連續性的,尤其是這種父子相繼,兒子通常會繼承父親的執政思路,進而繼續擴大之前的成果。

 如同現在梁國這種,在洛有之去世兩年後,洛顯之才從姑蘇趕過來,已經是比較特殊的情況了,一方面是洛有之去世的時間確實早,洛顯之還沒有長大,一方面則是洛顯之有過些許的猶疑。

 但此刻的洛顯之,排除掉了所有的猶豫。

 虎視眈眈的望著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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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梁太武元年,由洛顯之主導的太武改制開始實施,洛顯之遵從他父親的執政思想,依舊採取了打壓士族的政策,《氏族志這部本是維護士族利益的典籍,成為了洛顯之手中打壓士族的工具,這種方法被廣泛效仿,一次次給予門閥士族以沉重打擊,是太武改制的重大成果之一。——《南朝史·南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