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月夜 作品

第805章 江東洛氏!

 但如果我現在答應陛下,那就會破壞父親的制度,遺禍深遠,您說我該如何做?”

 答應皇帝去做尚書令,最簡單的一個後果就是,洛有之之前所定下的累功轉進的制度被破壞,即便是找再多的理由也沒用,天下人不是瞎子。

 如果洛氏能夠做這件事,那其餘的門閥世家都能夠做這件事,我們就算是得不到皇帝那麼大的信任直接做尚書令,那其他的官職,總應該讓我們去做。

 這世上沒有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道理,尤其是在江左。

 尤其是在江左,這個世家大族盤踞的地方。

 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世家大族,都不喜歡到外地折騰。

 於江東大族來說,他們是江東世家,只要能夠保證在江東的利益就足夠了,為什麼要去外地賣命,不僅僅是士族這麼想,普通百姓都這麼想。

 朝廷北伐,去外地流血賣命,憑什麼?

 征討胡人,若不是洛神彰顯神蹟,若不是素王的潛移默化,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就在於這種思想。

 這種思想根植在每一個人心中,不獨獨是江東,而是每一處,沒有大義名分,任何人都不喜歡到外地去征戰。

 保家衛國才有士氣。

 自古以來概莫如是!

 為了能夠讓江左世家支持朝廷北伐,洛有之答應在北伐後,在青州、兗州、豫州,劃分大片的土地給他們,對普通的百姓同樣承諾將軍功折換成土地和更多的賞金。

 在洛有之所設計的功勳體系中,去外地作戰,比在本地作戰,軍功基本上是兩倍,正是基於這種情況。

 如果蕭衍為了北伐破壞洛有之定下的制度,那就會將世家門閥再次徹底的釋放出來,不能說洛有之十八年之功一朝盡喪。

 畢竟現在寒門的確是有了穩定的晉升渠道,而且寒門並不在江左受到大的歧視,江東主要還是要看人本身是否有能的。

 但洛有之在抑制門閥方面,起碼一半的作為就付之東流了。

 謝安當然知道洛顯之所說的是什麼,他常年跟在洛有之身邊,耳濡目染,自然知道洛有之所為何事,聞言沉吟道:“賢侄,先郡公所為,乃是大計,但當初在實行這一政策時,郡公曾經與我說過,這世上沒有任何的制度能夠真正的阻止門閥世家的崛起。”

 洛顯之聞言一嘆道:“自然如此,我洛氏精通史學,這一千四百年來的歷史都在我洛氏心中。

 一千四百年前,素王分封,那時的周天子權力何等廣大,諸侯不朝貢,動輒廢除封國,但隨著時間推移,諸侯便逐漸坐大,天子的權威不存。

 等到秦漢時,將諸侯貴族一網打盡,漢天子做了上百年無所不能的真正的君王,但最終的結局還是走向了地方作大的結局,等到了後漢就不必多說。

 這世上,隨著時間的發展,地方一定會漸漸作大,就算是洛氏主脈在的時候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所以父親從未想過解決這個問題,從未想過徹底剷除門閥士族。

 剷除了門閥士族,無非就是換一批人另外成為新的門閥士族罷了,不會有什麼改變。

 他時常對我說,不要在這方面浪費時間,如果一生都用在和這件事做鬥爭上,那就會一事無成。

 所以只要江東的門閥士族聽話,不要道德敗壞,能夠作為他施展的工具,能夠成為他手下的一條狗,父親就聽之任之。”

 對於把門閥士族比喻成狗,謝安聞言臉色卻未曾變,洛有之這番話中的最後一句,可不僅僅是對洛顯之一個人說過。

 他不僅僅這麼形容門閥士族,寒門庶族也被這麼形容。

 這句話相當的有名。

 洛有之曾經在朝廷上,痛罵張氏的族長,說張氏不過是一條狗而已,現在不聽話,那就該死了,而後張氏就被洛有之貶斥,直到如今張氏都沒有入流的官員入仕,氏族志重編時,也沒有張氏的名字,再過幾十年,如果張氏還沒有起復,等到現在的姻親等等全部去世,張氏基本上就從最頂級的門閥徹底落寞成寒門了。

 洛顯之接著說道:“但父親也同樣說過,雖然地方作大是不可避免的,但能夠拖延,還是要拖延的控制不住的那天,就是王朝滅亡的時候了。”

 謝安嘆口氣道:“但如今諸國相爭,若是不能不拘一格降人才,我大梁恐怕就連敗壞的那一天都撐不到,先郡公有大能,能夠既壓制國中的各種不滿,還能夠給前線源源不斷的供給錢糧,但是現在的幾位朝中重臣,恐怕沒有這個才能,我也做不到,皇帝也不希望我能夠做到。”

 謝安的言語中帶著蕭瑟,他曾經也是朝廷的重臣,太傅,這可是三公之一的頭銜,在整個梁國中,他的聲望算是最高的一批。

 但洛有之一死,他立刻就失去了皇帝對他的信任,或者說,皇帝從來沒有信任過他,只不過因為洛有之的關係,對他愛屋及烏罷了。

 現在梁國中,有才能的人不算是少,江東這塊土地,一向是出人才的,尤其是能治理國政的人才和統帥大軍的人才,層出不窮。

 但這些人,皇帝不信任,這就很致命。

 尤其是發生了疑似中飽私囊的事情後,皇帝就對臣子有了更大的懷疑,這是一種極其可怕的狀態。

 君臣兩不疑,毋庸置疑是一個國家最好的狀態,但這種狀態可遇不可求,梁國在面對漢國時能節節勝利,和蕭衍與洛有之君臣間的相互扶持是分不開的。

 現在蕭衍找不到信任的人,所以他召見洛顯之,因為他信任洛顯之,或者說是,他相信洛有之的兒子,不會讓他失望。

 洛顯之聞言直接站起來,在庭中不住的踱步,眉頭緊鎖,不斷的權衡利弊,這實在是一件大事,嘴中則不住喃喃道:“國朝不過二十年,如何就會遭遇這般問題呢?”

 謝安同樣不住摩挲著手中的杯盞,在等待著洛顯之的回答,這是一個兩難的決定,沒有對錯,只看他想要什麼。

 這時突然有一道俏生生的聲音在庭中角落響起,“不爭前世,不爭來世,一切夢幻泡影,只爭朝夕。

 先郡公之策,解一時之急,或許已是行將朽木時,郡公何不再造新策?

 先郡公功高江左,郡公或可亦為之,勝先父祖,當為丈夫!”

 洛顯之腳步一頓,循著聲音來源而看去,只見在角落中站著一個約莫二八芳華的少女,素衣釵裙,小臉白皙柔美,眼睛明亮有神,似有無盡智慧的流光閃爍,渾身書卷氣。

 名門淑女,大家閨秀,蕙質蘭心。

 洛顯之腦海中有無數的詞語去讚美她,卻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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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曰:“門閥,犬也,寒門,馬也,皆吾門下行走犬狂吠之,馬怒躍之,俱當死。”

 江左訥訥,莫有敢言者。——《南史·姑蘇郡公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