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歸 作品

第2章 飛葉尋花花自去,化作落紅更待春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舉起長劍一併斬了過來。可未等近身,其中一人劍鋒一轉,閃身往林中躍去,眼看著便要逃了。顧見春再想去攔,另一人欺身上前與他糾纏。他一時不及,腳上一踢,方才落地的劍鞘被他足尖勾回,他五指作掌,故技重施,又是一拍,那劍鞘帶著氣旋暴射而去,居然挾以飛葉,那人情急之下抽劍來擋,只聽“錚——”地一聲,長劍不敵這一擊,瞬間從中間碎裂。隨之那人被當胸一擊,竟被震得口噴鮮血,顯然是受了內傷,面色頹然地倒下。

 顧見春“誒呀”一聲,有些歉然地說道:“一時情急,下手重了些。多有得罪。”誰知嘴上說著得罪,手上可沒停,一劍格擋住面前之人的劍鋒,那人左右劈砍,他便左右閃身躲開,如同風吹竹影,飄灑俊逸。對方几擊不中,有些惱了,便大喝一聲雙手握劍向他兜頭劈來,頗有些拼命的架勢。而顧見春卻輕輕伸手一擋,他那長劍便再不能向前推進一寸。顧見春左手在他胸前兩穴一點,開口道:“閣下,別急著服毒。何苦與自己性命過不去呢?不如說說,你們究竟是誰?”

 “我…們…是…”話音未落,那人竟幽幽地笑了,眼神散去,再不言語。顧見春連忙扯下他的面巾,只見他嘴角已然流下黑色血液。他鬆開對方衣領,那人便軟軟地滑落在地。他又連忙察看其餘幾人,皆是面有微笑,唇邊帶著黑色血跡。和之前的幾波人死狀一致。他皺緊眉頭,分明未曾下殺手,可這些人倒是赴死赴得坦然。他有些疲憊,將劍收回劍鞘,起身正欲抬足。

 “不好!”他猛然回頭,只見方才對戰的是十一人,而如今地上只餘十人。想必還有漏網之魚趁機逃走,回去通風報信。他揉了揉額角,看來這地方是不能待了。也不知那孩子跑去了哪裡,嘆了口氣,他又轉身回屋,在門扉俯下身子細細看去。

 只見地上足印紛亂無章,想來是那夥人搜查屋子的時候留下的,而只有牆角足印帶著點藥漬,他用手比對一番,正是少年留下的腳印。他順著足印向外一步一步挪去,最終在屋前一片雜草亂石中失了蹤影。他眸光動了動,不語。一腳踢飛了一枚似乎無足輕重的小石頭。眼前紛雜的灌叢草木似乎又有了行跡。

 他用劍挑開那雜草,底下赫然是一處不算低的暗穴,他並不陌生,因為這是他前日裡親自挖的。他正欲俯身探查其中,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寒光襲來,他頭一偏,劍鋒失了準,露出一條小細胳膊,再然後是熟悉的衣袖,再一看臉——不是那孩子又是誰?只見他身上臉上都是棘木擦傷,面色潮紅,站姿虛浮,眼神飄忽,便知他這是病得重了些,連忙一把將他撈了上來,背在背上。

 少年已是頭暈眼花,定睛一看來人,原來是熟面孔,便卸下防備沉沉昏睡去。顧見春不敢再耽擱,回到房中,將他輕輕放在床上。起身煎藥,這才心有餘悸。他自詡身懷武學,出門尋藥也如此耽擱。幸虧這孩子聰穎,躲在了洞裡又補下了疑陣。否則若是自己這般耽擱,不知要出什麼亂子。幸好,幸好……他嘆了一口氣,心中慚愧不已。

 若是這孩子出事,自己竟真成了背信棄義之人。他向來不信神佛,卻在心裡謝過他們在天有靈,保佑這孩子多些運氣。

 想起這孩子又將自己弄了一身傷,他便去尋了些傷藥,替他一一敷在傷口上。這孩子倒是個養尊處優的身子,皮膚受不得一點作弄,如今身上細細密密全是草木亂棘劃的口子,衣服也是破破爛爛。他又去尋了一件新衣服為他換上。似是草藥敷上後略有蜇痛,少年悠悠醒轉,睜眼,正見到顧見春將帕子敷在他額頭上。

 “你…

…”他張口,喉如刀割,聲音嘶啞。

 顧見春笑了笑,調整了一下帕子的位置,說道:“你這聲音,倒像個八十歲的老先生。”

 “……”不愧是他,一說話便能讓自己失語。

 “行了,我說笑的。不舒服便莫要多言。我已經給你煎了藥,等喝了藥便好得快些了。”顧見春見他欲要發怒,便連忙轉移話題。

 “不……”他搖了搖頭,聲音微不可聞。

 顧見春有些瞭然,看了眼爐子,用劍撥了撥木柴,想讓它燒得旺些,說道:“良藥苦口,如今不比家裡,藥材不易尋,你就別挑了。”

 少年搖頭,想說話卻換來一陣劇烈的咳嗽。顧見春忙將他扶起來,遞了一杯水給他。他慢慢喝下,才感覺好些,開口說道:“不是…咳咳…陰虛內熱,不宜多服生薑,可換梨片或薄荷二錢…咳咳咳…”

 “呵,你這鼻子倒是很靈。”顧見春笑笑,轉身將藥盅裡的薑片摘了出來。“可惜咱家沒有薄荷也沒有梨子,怕是辜負了您這聖手的妙方。”

 “那便不放。”少年閉上眼睛,哼了一聲。

 兩人皆是沉默片刻。爐子裡“呲啦”一聲噴出些火花。想來是前日裡下雨,山上難免染了些潮氣。顧見春望了望爐子,嘆了口氣:“真慢啊。”手掌靠近了爐子,催動內力,想讓爐火燒得更旺些。不成想卻被拉住,回頭看去,少年扯住他的袖子,虛虛說道:“死不了,你莫要糟蹋藥材。”

 “我如何是糟蹋?”還不是想讓你快些喝上藥。顧見春哭笑不得,抬了抬手,對方不松,只能作罷。

 兩人一坐一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起話來,“說來,你是何時學會我那石頭陣的?”

 “咳…怎麼了?不許偷師麼?”少年咳了兩聲,嘴硬。

 “非也非也。”顧見春摸了摸下頜,故意吊他胃口:“只是覺得還——”他突然止住,抬眼望了望他。

 “還什麼?”少年接話。果然還是個孩子,喜歡聽些褒獎的話。他心裡暗笑,可嘴上卻說,“還湊合。”

 “你!咳咳咳……咳咳。”少年氣得一陣咳嗽。顧見春連忙拍拍他的背,為他順氣。

 “我的意思是,像你這樣,只是看了幾遍便能學得有模有樣的,這天底下還真是不多見。一般我們管這種人叫作‘天資聰穎’。”他補充道。

 “那是自然。”少年被誇讚,眼裡滿是欣喜,好像得意的小狗,只差搖搖身後那不存在的尾巴。

 “這陣看似簡單,卻講究一個變化無窮。不過如今你也就能騙騙那些人,若要做到出神入化,還是要勤加練習才是。”顧見春正色道。

 少年聽得有些頭疼,擺了擺手,說道:“那便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半晌,他突然問道:“你那些功夫,是如何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