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歸 作品

第1章 山中求藥初相會,不是前盟是路人

 顧見春抱拳行了一禮,“婆婆菩薩心腸,見春感激不盡。舍弟受了風,現下正是畏寒發熱,家中無藥,便想向婆婆討些藥材。”

 二人將症狀細細一對,孫婆婆起身去櫃邊配藥。顧見春無事可做,便默默飲茶等待。正是山間雀鳴,初日靜謐之時,屋裡傳來了微弱的咳嗽聲,顧見春習武之人,耳力自是不錯——是一位女子的聲音。

 他連忙起身,衝著孫婆婆拱了拱手,“在下救弟心切

,唐突登門,不知屋裡還有女眷,真是失禮。在下還是去屋外等候,有勞婆婆。”未等對方開口,他便已走到院中候著。孫婆婆失笑,搖了搖頭,心說年輕人都是這般急性子,便隨了他去,繼續忙活手裡的事。

 顧見春在屋外出神,聽這女子呼吸弱不可聞,許是病入骨髓,奄奄一息,如不是方才咳嗽那兩聲,他幾乎察覺不到裡屋之人。又或者修習了藏息閉氣的什麼功法,將自己的氣息掩藏起來。他啞然一笑,頓覺自己又在異想天開。這山野之中,如何也不會有這般形容。倒顯得他落井下石,無端猜忌別人。

 這時,屋子裡突然傳來動靜,只聽孫婆婆說道:“唉,又開始了。”

 “什麼開始了?”顧見春問道。

 “這姑娘的毒症,每日卯時三刻發作,我不忍心,只能將她捆住,不讓她亂動傷到自己。”孫婆婆搖頭嘆息,“我也尋不到什麼法子救她,鎮上的方大夫看過,開個方子,什麼‘千年生’,什麼‘蟬衣’,要我照著去抓藥材。婆婆我雖說和藥材打交道,這方子上的藥我卻見都沒見過,實在是沒什麼辦法,只能先找些解毒鎮痛的方子緩著,現在卻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唉,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依婆婆所言,這姑娘竟非婆婆所識?非親非故,您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大善,莫要苛責自己。”顧見春寬慰她,“人各有命,求個心安便好。”

 孫婆婆嘆了口氣,“只能這麼想了。”她將包好的藥材遞了過來,“阿柱不懂事,慣是給你添麻煩。平日裡多得你照顧,這藥你便收下,莫要再談那些俗物。快些回去吧,讓你陪我這老太婆說了許久,莫要你兄弟等急了。”

 他連忙推辭:“婆婆好意在下心領。在下深知這採藥也是小本生意,靠天營生。您菩薩心腸,在下卻受之有愧。”說著他便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我兄弟二人身無長物,這是出來時身上還算值錢的東西了。待阿柱回來您讓他去鋪子裡把它當了,也許能換點錢。”

 孫婆婆自是不敢收這貴重之物。她剛要開口,只聽屋裡一陣翻騰掙扎的聲音,想來是那姑娘痛得厲害,又想解開繩索去抓撓自己的臉。孫婆婆趕忙打了盆水進裡屋,用棉布蘸了鎮痛的藥粉在她臉上慢慢擦拭。顧見春也跟了進來,不過想到避嫌,他在竹門之外站定,說道:“婆婆,每日都是如此嗎?”

 “唉。”孫婆婆手上不停,回道,“是啊,只是近幾日愈來愈嚴重了。這姑娘力氣大得很,前兩日用細繩,一個不留神竟被她掙斷了,偏要抓傷這潰爛之處,那場面,我這老婆子都看得揪心。這毒症蹊蹺得很,原先我當是蛇蟲之毒,敷著藥,挺過去結痂便也好了。誰知道它白日裡癒合,夜裡又潰爛,反覆無常。鎮痛的白藥都只能如此直接敷上去才管用了。唉,不知道是怎麼傷成這樣的,真是造孽啊。”

 此時女子仍然在掙扎不已。顧見春聽到裡屋的動靜越來越大,擔心傷到孫婆婆,便提議道:“婆婆,行醫之事在下不懂,不過若要這姑娘安靜下來,在下或許能幫上一二。”

 孫婆婆也是滿頭大汗,看出他所想,說道:“你有法子,便能讓她少些痛苦。她感激你還來不及。這時候便莫要再說什麼男女大防了!進來吧。”

 顧見春點頭,徑直走進來,那姑娘面上覆了一層方巾,想來是孫婆婆怕他被嚇著,所以尋了個帕子蓋住臉上的樣貌。她雖是沒有意識,卻發狠地扯著身上的繩子。他思量了一下,揭開被子,在她胸前檀中穴點了兩下,又在左腋下穴位灌入真氣,正欲提起她右臂在腋下補上一指,卻發現她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柄劍鞘不肯動彈,手上的傷口只是做了簡單的處理,看來孫家母子都沒能取下這劍鞘。用劍之人,自是對劍分外敏感,劍鞘亦然。他看到了她手指上的繭,目光動了動。

 “婆婆,你們是如何尋到這位姑娘的?怎得不直接報官?”顧見春狀似不經意問道。

 孫婆婆在一旁,看著她身體漸漸平靜下來,終於放了心。她答道:“你有所不知,那日阿柱在山坡上將她帶回來,她便滿身是傷,肩膀還中了一箭。我想著若是她被尋仇,仇家定是兇惡之徒。萬一不見她屍首,就算報官,她也是難逃一死。老婆子我自作主張,將她安頓在這。本想著能救人一命,誰知現在不過是讓她再多痛苦些時日。唉…”

 “原來是這樣。婆婆倒是膽大……”正說著,他握住劍鞘微微用力,然而自她右手處竟也傳來一陣力道將他彈開。他皺了皺眉。

 “總歸是個姑娘,不忍心讓她被山裡的野獸分食了。”孫婆婆嘆道。

 顧見春搖了搖頭:“這姑娘倒是好大的力氣,不見得會怕那豺狼虎豹。”

 “這……”孫婆婆不解。

 顧見春將真氣匯於指尖,連點她頸下和肩頭兩處大穴,她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下來,徹底失去了意識。顧見春向孫婆婆解釋道:“我看這姑娘有些身手,怕她掙脫繩子再傷人傷己,便封了她的武功,也好叫她靜養。”他取下她手裡的劍鞘,擱在桌上。孫婆婆在一旁看著,觀他小心地為那姑娘蓋好被子,放下紗簾,目無淫邪之色,有君子之風,便全然信任

他說話行事,連連點頭稱謝。

 顧見春卻在心裡琢磨,單看這劍鞘便知這把劍常年浸染鮮血,血氣沖天,其主必是個嗜殺之人。這姑娘武功不凡,若她是這劍的主人,那孫家可謂是善心錯付,引狼入室。孫婆婆哪能想到這層,她見顧見春對這劍鞘似乎頗有興趣,突然開口道:“是了,這姑娘隨身還有個物事,她一直將這包裹與那劍鞘死死攥著,那時為了給她治傷,便只好把包裹割開取下來。你看,就是這個盒子。”孫婆婆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紅漆木盒,遞給他看。

 他接過盒子端詳起來,盒子是檀木所制,上面印著花紋,古樸精巧。“婆婆可有打開看過?”他問道。

 孫婆婆搖頭,“我想是這姑娘隨身之物,怎好擅自處置。何況看這東西貴重,萬一有個差錯,我娘倆也賠不起啊。”

 顧見春看了一會兒,沒能從盒子上看出什麼線索,又將它遞迴,“既是隨身之物,那便不看了。”他起身,向孫婆婆行了一禮,說道:“婆婆心地善良,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姑娘確實悽慘,這樣吧,婆婆不如將玉佩收下,讓阿柱去城裡尋一尋那些藥材。也算是在下盡些綿薄之力。”孫婆婆見狀,心說這玉看著便價值不菲,就算是買那珍貴藥材也用不上這麼多。她向來不是貪財之人,可既然說到救人,她也再難推辭,只能尋思著待治好這姑娘,讓阿柱將剩下的錢一併送還回去,也算是有始有終。打定主意,她便收下玉佩道謝。二人到了門口,又閒扯了幾句,顧見春與孫婆婆行了一禮,便不再多言,帶著藥材便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