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歸 作品

第1章 山中求藥初相會,不是前盟是路人

 沒想到這句話卻讓劍客噗地一聲,徹底笑出聲來。劍客無奈扶額:“我說蘇聖手,原來你知道你是寄人籬下啊?我還以為你當這裡是你自己家呢?”

 被喚作“蘇聖手”的少年嘴巴一扁,哼了一聲:“這本來就不是我家。我家在閩安城,我要回家!”見對方一時失語,少年一腳踩在瘸腿凳子上,舉起自己的寶劍,乘勝追擊:“我知道我家裡已經無人,我就是要回家,我現在就要去殺了他們,替爹孃姐姐報仇!”“誒…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劍客不忍,揉了揉額角終於出聲打斷了他。

 事實上數月以來,少年同樣的話自己已經聽了不下百遍,他嘆了口氣,“小小年紀,殺心這麼重,成何體統。”他輕輕用手夾住少年的劍,劍鞘上古樸的紋路昭示著這把劍的不平凡。少年見狀,警覺地握了握寶劍,仍然不打算鬆手。“你... 你幹什麼?”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奪走它。

 “唉...... ”他又嘆了口氣,“我有沒有和你說過,”話音未落,劍客手腕一抖,手指猛地發力,便將少年的手腕震得酥麻不已,他不得已鬆開了劍柄,任由寶劍墜落下去。不及他反應,劍客俯下身子輕巧地拿住劍柄,隨手一丟,便將它收進了劍鞘裡。“別輕易握劍,很容易傷到自己的。”

 少年瞪大了眼睛,還未從剛才的一切中緩過神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插回劍鞘的寶劍。“這...... ”他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舌頭,卻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失了言語。

 劍客陡然起身,拂了拂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鬆了勁,那股氣勢也一去不復返。他回過身在方才揹回來的竹筐裡翻找,“餓了吧,我去做吃的。今天收穫不錯,打了一隻山雞,挖了顆青筍,還和王嬸換了兩顆茄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車熟路地在案板上處理食材,拿劍的手握起菜刀也是毫不含糊。

 “剛才的招式,叫什麼名字?”蘇聖手屈尊問道。

 “啊?隨手使的,沒取名字。”劍客答。

 少年不滿地叫道:“這麼厲害的功夫怎麼能沒有名字呢?”

 “唔,是啊,叫什麼好呢... ”劍客若有所思,卻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翠綠的筍片行雲流水般地化作整齊排列的筍絲,落刀乾淨利落沒有半點猶豫,富有節奏卻也不失美感。半晌,他突然停下來,看向少年,少年顯然也等了很久,眼裡亮晶晶的。

 “要不就叫霹靂無敵指怎麼樣?”

 “......。”

 少年抽了抽嘴角,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認真地等著他的答案。

 劍客撓頭,“這名字不好啊?多氣派!”摸了摸下巴,他還自顧自地笑了一下。

 少年不再理會他,抱著劍,徑直走到門前想出去散散心,門被打開的一瞬間,竹葉被一陣狂風帶進屋裡,有些迷了

眼,他伸手用衣袖去擋。

 “忘記同你講了,今夜天氣怕是不怎麼好。”劍客似是料到他要做什麼,也不阻止,只是說,“不如別去了,吃完飯同我一起下棋罷。”

 “才不要。”少年聽完頭也不回徑直走出門,留下劍客一個人在屋裡準備吃食。

 沒過一會兒,只聽到屋外傳來少年氣急敗壞的大喊聲:“你瞎擺什麼破石頭?快點來救我!啊……!”只聽撲通一聲,似是什麼塌落下去。

 “苔深不能掃,秋風落葉早。”劍客置若罔聞,望著窗外,山雨欲來風不止。他喃喃自語,“今年的天兒,確實是冷的早了些。”一陣寒風吹來,劍客打了個寒顫,“這小子,”他抱怨了一句,“摔了這麼多回,也不長點記性。”

 轉身給爐子添了點新柴,爐中火勢熊熊而起。熟練地把鍋架上來,望著鍋裡翻滾的食材。“唉,罷了罷了,天這麼涼,別再給他折騰出風寒……”

 趕上這秋風秋雨,誰知便是一語成讖,少年還真染了風寒。

 劍客一邊扇著爐子,一面恨鐵不成鋼地搖頭:“我說蘇聖手,你這身子怎麼比那閨閣小姐還柔弱?還報仇呢,先想想怎麼活著吧。”少年虛弱地躺著,可總歸不甘,總想回罵兩句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他顫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劍客:“還不是你的破石頭陣!”彷彿是用盡了力氣,手跌回了床上,有氣無力,當真是弱柳扶風。

 劍客哈哈大笑:“擺的時候沒留神,這外面倒是把那些追殺我們的人攔了一攔,沒想到從裡面還能把你也攔了一攔。當真,我學的時候它還能擺得好好的呢。聖人不是說舉一隅,要以三隅反嗎?你就當我這是在師父教的基礎上創新了吧!”

 “師父?你這種人也有師父?”少年撇嘴。

 “嘿,怎麼說話呢?沒大沒小的。”劍客虛拍了一下少年的頭,“自然是有。”一臉高深莫測。

 “算了,反正你也不會告訴我。”少年翻了個身,“都看上去有很多秘密似的。”他閉上眼假寐,“其實不過爾爾。”

 劍客失笑,輕聲說道,“對,不過爾爾。”

 爐中“呲啦”一聲,火舌纏上受潮的木柴。少年恍惚自夢中驚醒,夢裡火海無邊,斷壁殘垣。他轉了轉頭,看不清天色,屋子裡已經沒了劍客的身影。桌上放著一碗尚溫的藥湯。藥湯下壓了張字條,他伸手去夠,卻不慎翻了藥碗,碗跌落到了地上,撒了一地的湯汁。他面色有些不豫。本就做了個不祥之夢,現下心情更是鬱悶。字條上寫著,外出。卻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勉強撐起身子,似乎額頭有些發熱,暈暈乎乎便下了床,慢慢向門口踱去。

 劍客站定在柴扉外,敲了敲門,雖然,這道門本就攔不住他。“孫婆婆,您在家嗎?孫婆婆?”

 “是哪位呀?”屋裡傳來老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

 劍客在門外抱拳:“叨擾孫婆婆了。在下是山南那邊的獵戶,家裡兄弟染了風寒,現下天色已晚,下山不易,盼著向您討副藥回去。”

 “呵呵呵。”孫婆婆緩緩走了出來看了看,來人風塵僕僕,一身露水,連忙為他打開了門,“你就是那日山上救了我家阿柱性命的恩公吧?常聽阿柱提起你,一直盼著登門感謝你,誰想到恩公今天竟然親自來了。大恩大德,老婆子我在這裡謝過了!”孫婆婆順勢便要低下身子,劍客連忙把她攙扶著,不肯受這大禮,“孫婆婆切莫折煞在下了。在下也不過是舉手之勞。阿柱他勤勞聰慧,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孫婆婆擺了擺手,“恩人說得哪裡的話,我家那傻小子,我只盼著他能平平安安就好了。”劍客點頭稱是:“孫婆婆不必見外,在下顧見春,婆婆叫我小顧就好。”孫婆婆笑得眯起了眼,連忙請他進屋裡坐著。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說話間,孫婆婆細細打量著他,方才在門外,天色昏沉看不分明,如今仔細看來,來人目光溫穩,氣宇軒昂,雖然一身粗布麻衣,卻難掩俊逸之姿。難怪平日裡阿柱對他多有崇拜。這年輕人絕非村夫俗子,便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也是奇了,是我老太婆有些年頭沒出過門,怎的從未聽說過山上還有戶顧姓人家……”

 顧見春聞言搖了搖頭,說道:“祖上江北人,家道中落,南下之時遇上流匪,只餘我弟兄兩人,不得已才在此討個生計。”

 孫婆婆點頭瞭然,唏噓不已。不經意想到了陳年往事,便也是感懷抹淚,說道:“唉,看你舉止談吐就不似我們這山野之人,真沒想到竟有如此可憐境遇。方才聽你說到你兄弟,不知他是如何?婆婆沒什麼別的本事,能幫襯一點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