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89章

 “不用了,隨便說兩句就走。”

 李可說景德鎮的老朋友都散了,在這裡會觸景生情,不肯跟程逾白一起生活,故而常住瑤裡古鎮,離景德鎮一百多公里,平時很少過來。之前百採改革沒被搬上臺面,程逾白還能擠得出時間去瑤裡看望他和母親,這一年忙起來連口氣都喘不上,想想已經很久沒去了。

 程逾白的母親也不喜歡景德鎮,說是早年被催債催怕了,不想再管他的屁事。

 李可呢,倒不是不想管,是管不著。程逾白還記得大學那年李可去學校,劈頭蓋臉把吳奕罵了一通還動起手,之後就說他翅膀硬了,再也不聽話,於是一氣之下搬去瑤裡,竟就再也沒有管過他。

 這麼多年,師徒情分還在,只早就不是一路人。

 “上次我讓小七去接您體檢,您怎麼又把他關在門外?這次多留兩天,我帶您去。”

 程逾白看向牆上古董鍾,已經快十點。他麻利地拿出水杯,從保溫壺裡倒些水遞給李可。李可說:“我不去,人老了,怕體檢,以後你別再叫我去。”

 他的倔驢脾氣程逾白知道,逼不得,一逼就要尥蹶子,程逾白就沒說什麼,想著還是先約好醫生,再給人騙過去。

 李可不曉得他在打什麼鬼主意,發現距離上次來,牆上新添了一幅字。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劉鴻的字?”

 程逾白也跟著看過去,點點頭。

 “你請動他出山不容易吧?”

 程逾白笑著說,就和三顧茅廬差不多,這些天光在劉鴻家門口吃癟了。好在劉鴻架子端夠了,也放得下身段。

 他對程逾白說,“比起那勞什子的改革組委員,教書育人更合我心意。程逾白,如果這是你給我的善終,我謝謝你。”

 於是送了這幅字給他。

 李可說:“人如其名,劉鴻的字還是一如既往的鴻遠廣袤。”

 這句詩的意境遠不止此。前半句,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劉鴻的高興建立在這場“及時雨”身上,一個“好”字足夠說明一切。程逾白就是這場很好的及時雨,於正當時發生。潤物細無聲,乃是劉鴻對

他寄予的厚望。

 這一份鴻遠,寫的是程逾白。

 李可說不出心頭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又酸又甜,更多的是苦澀。他一雙嶙峋的黑手,覆在潔白的瓷面上,打量面前的年輕男人。他在自己面前坐得端正,很有小輩的樣子,但李可知道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事事聽從他的小小男孩,他眼裡不再閃爍著童稚與信任。伴隨著長大之後的鋒芒畢露,他們的對視代表著一次次衝突與中傷。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不聽話,最後竟為了外人差點和他反目成仇?而今那些他看不上的外人,一個個成為他的名師益友,與他結伴前行。

 他深覺世事無常,心裡彷彿凝了一層霜。

 “我看新聞了,白玉蘭公館年後正式開學?”

 “嗯。”

 “除了劉鴻,也請了吳奕?”

 程逾白抬起頭,忽而明白了李可深夜至此的意圖。他趕緊解釋:“師父,我……”

 “你不用多說,我知道你沒打算請我。”

 在這個不孝徒眼中,他觀念陳舊,思想停滯,和現代社會完全脫節,為人固執還聽不進勸,根本不配為人師表。他放下杯子起身道:“既然做了,就好好做,不用顧及我……反正你做的這些,我不理解也不會認同。”

 “師父,我沒有那個意思。”

 李可不聽他說,指著藏櫃的方向:“裡頭那些是那個女孩的?”

 程逾白下意識往旁邊挪步,擋住李可的視線。李可哼笑一聲,又問: “最近上節目的那個也是她?”

 “是。”

 “你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