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80章

 年輕男人似乎要背父親,父親擺擺手,套上兒子的羽絨服,拍拍女兒的手臂,爾後在兒女的攙扶下,嘗試著抬起腿,向前邁開一步。

 他渾身顫顫巍巍,兩條腿不住打抖,看得出在勉力支撐,幸運的是他挺住了,沒有倒下。

 劉鴻為這副爭氣的身子骨感到欣慰,忍不住熱淚盈眶。在兒女面前,一個想要留有美名的父親,怎麼就十惡不赦呢?難道人老了,就不需要體面了?

 他再一次抬腿向前走,盡力挺直腰背,一步沒有回頭。

 徐清眼眶泛紅。

 程逾白一口煙吞入喉頭,也攪得肺疼。

 後來一直到離開,他們都沒再說話。徐清在劉鴻停留的地方站了一會兒,意外發現旁邊人工堆砌的假山裡,藏著一泓清泉。

 十二月的天,雪幾乎封住了水面,只還沒結冰,隱約有水光浮動。

 她離得近了一些,蹲下身撥開水面層層的雪花,下面就是清澈的泉水,裡頭竟還有一尾錦鯉。那錦鯉兩隻眼睛一黑一白,生得格外靈動,在水裡不停搖擺。

 她忍不住笑了,大聲叫徐稚柳來看:“你看,這小魚兒多快活。”

 當她於幽微處,洞悉這個世界種種不公平的規則時,她曾一次次問自己,她該怎麼辦?現在她找到了答案。

 誰說水至清則無魚?想必它也經歷過漫長的獨孤與憋悶,才能不濁不妖地活著吧?世間雖無兩全法,但它活著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羊群才要結伴,猛獸總是獨行。

 更何況她相信自己並不孤獨。

 徐清起身,轉頭看向三樓會議室,大聲喊道:“程逾白!”

 會議室裡頭燈火通明,只窗邊早已沒了人影,她喊完一聲又是一聲,徐稚柳被她突然的行為釘在原地,攥著手心,裡頭全是汗。

 他默默地也跟著喊了一聲:“程逾白。”

 徐清和他相視一笑,又喊一聲。徐稚柳也跟著喊一聲,荒腔走板行至如今,若說對百採改革全無感情,該是他自欺欺人了吧?在那綿密如雪的仇恨之外,徐稚柳頭一次感受到熱血沸騰的快樂,彷彿終於找到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意義,大聲地喊著程逾白的名字。

 是啊,他們都有一樣備受煎熬的時刻,閉上眼睛很難,既然不想閉,那就睜眼看著吧……在不知多少次吶喊後,三樓窗邊終於出現一道身影。

 徐清笑了。

 什麼是規則?什麼是底線?她不知道,她只是堅信他們有各自的方圓,徐稚柳是,程逾白是,她也是。她仰起頭喊道:“程逾白,下週是《大國重器》第五期節目吧?把它交給我可以嗎?”

 夜裡寂靜無聲,滿院子落了白,程逾白強忍心中震顫,看著底下的瘋女人:“你要做什麼?”

 瘋女人揚揚下巴,眼睛亮得驚人:“你還記得愛與和平的奇蹟嗎?給我吧,這次我給你一個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