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80章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我沒有及時出現,你至少不可能帶任何東西離開白玉蘭公館。難道被人脫光衣服檢查身體,就是你所謂的正義?”程逾白目光沉沉,“你以為法治社會就拿你沒辦法了?”

 徐清不說話。

 其實那天被趕出白玉蘭公館後,徐稚柳也和她說過相似的話。

 “徐清,當年我在大龍缸內壁陳情舉發安十九,以為必能將其拉下馬背,誰知他在內庭也能遮天蔽日。皇帝當真被他矇蔽了嗎?一開始我也這樣以為,只後來我想明白了,皇帝未必不知他的惡行,只相比他作惡,將他派到景德鎮督管陶務的帝心和皇權是不能被挑戰的,所以我遭到了安十九的報復,遭到了凌駕於公平正義之上權利的欺凌。我無力抗衡,以至一步錯步步錯。”

 人活在這個世道,一定會有千千萬萬個身不由己的時刻,那些時刻構成千千萬萬個重要的轉折點,成則揚名立萬,敗則殺身成仁。

 “我常會想,倘若當初在向皇帝陳情時多留幾手,讓天下士子為景德鎮瓷民唱詩,又或令厭惡權宦弄權的諫官們為我說話,是否就不會走到哪一步?”

 “你想勸我糊塗點,遮住雙眼,關上耳朵?”

 “不是,我只是想提醒你,當你要做一件事時,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要三思後行。”

 法治社會相比封建社會雖多了很多維權的路徑,但在動搖某個階層的權威時,也有許多讓人無路可走的徒刑,那些刑罰或比生殺更讓人絕望,譬若輿論,譬若孤立,譬若雪藏。那些手段無聲無息堵住你所有的去路,你繼而發現,不管做什麼都是徒勞無。

 他也是頭一次發現,哪怕在網絡發達的現代社會,有些聲音也不會被聽到。聲音越大,手段越多。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萬事萬物都有生長規律,贗品交易也好,摩冠杯**也好,不是某個階段某個個體釀成的後果,而是諸多歷史因素的影響下形成的局面。需知牽一髮動全身,你要拔除景德鎮被蛀蟲啃噬的大樹,想過那些依附大樹生存的枝丫嗎?他

們的退路在哪裡?是否就一竿子打死所有?”

 徐稚柳說,景德鎮是個大染缸,不可能只有一種顏色。

 其實這些道理她何嘗不明白?她只是難受。

 眼睛睜著,目睹一切的發生,卻要告訴自己閉上眼睛,積蓄資本,才能免於受到傷害。她或許沒有古人臥薪嚐膽,懸樑刺股的耐心與決心吧?她別過眼去,仍舊一遍遍回想劉鴻長立於雪中的背影,想到趙亓滿臉蒼白躺在病床上的樣子,覺得難以忍受。

 “程逾白,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如果那天你沒有出現,我也有辦法全身而退。縱然不能,縱被脫光衣服示眾,我也不會覺得羞恥。”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審視著他,“我會大聲說出來,他們犯罪了。”

 程逾白與她四目相對,久久沒有說話。

 此時一束燈光射進來,她側目看去,一輛車急停在瓷協門口,從車上下來一雙年輕男女,約是劉鴻的兒女。兒女們看到父親在雪地裡凍得渾身僵硬,腿幾乎不能動彈了,立刻脫下衣服衝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