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45章

 “你還記得之前威脅江意小姨,保蝶變進決賽嗎?那次程逾白問我,蝶變作為一款批量生產的日用瓷,卻出現在藝術瓷賽道,合理嗎?現在想想,那件事本身就很可笑,對嗎?江主任在篩選之初,大概就看出來了吧,蝶變根本不具備日用瓷的實用性,所以為了確保能進入決賽,把蝶變放到藝術瓷賽道,可是……”

 她抱著頭,眼淚不自覺地奪眶而出,“我也不知道從哪天起就變成了這樣,它是一件產品沒錯,可它也是我的作品啊。”

 她強忍淚水,仰頭看向徐稚柳,輕聲詢問:“它是我的作品,對嗎?”

 它怎麼會那麼糟糕?

 “徐稚柳,你想聽我講講爺爺嗎?”她雙手捧著臉,啜泣聲被嚥了回去,“我想和你說,其實我也……沒什麼其他人可以說。”

 和於宛太熟了,沒法說,她的一切她都知道。他就不一樣了,

這個來自異世的麒麟才子,只有她才能看到,這座港灣只有她才能擁有,她可以完完全全交付自己的軟肋,不用擔心會被傷害。

 “我跟你說說,好嗎?”

 這一刻,徐稚柳的眼睛也溼潤了。

 原本他可以有機會扭轉一切的,他可以告訴她,程逾白髮現有人抄襲蝶變,準備在網絡賽道公開作品,即便不能阻止脫殼的發佈,至少也能讓她早做準備,可那一晚,當她懷著荒謬的期待,想要和他聊一聊時,他所有的惻隱之心都消失了。

 同一個地方,在萬禾傳媒的演播室,他又一次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彷彿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看那所有刀尖刺向她。

 而她……這個愚蠢的、軟弱的、善良的女人,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向他傾訴?怎麼可以相信他?怎麼可以用那樣的口吻和他說話?之前多少次,他想要聽她說,她倔強地包裹著自己,不願揭開瘡疤,現在好不容易想說了,卻只能對著他一個影子,她就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嗎?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這麼悲哀?

 為什麼偏偏傷害她的人,是他?

 徐稚柳不可自抑地淚意湧動,懊悔、無力和悲痛,種種情緒一瞬淹沒了他。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道身影出現在馬路另一頭。

 那個男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凌晨三點多的深夜,他怎麼會來到洛文文公司所在的倉庫出口?

 徐稚柳在那一刻想到很多,想徐清的痛,想程逾白的狠辣和柔情,想到自己的伶仃。這世上可曾有人可憐過他?他又能寬容得了誰?於是,他藏起心中的憐憫,對徐清說:“如果你想說的話,我願意傾聽。”

 徐清仔細回憶那段斑駁的過去,一時間竟不知從何開口,想了很久,慢慢說起自己小時候第一次生重病,差點就死了,後來破例用了青黴素。記不清是什麼病因了,只知道當時她是不被允許用青黴素的,爺爺一直請求醫生,就像後來請求老師吳奕一樣。

 其實爺爺不用走到那一步。

 她上大學的時候,家裡還在負債,爺爺的病也需要很多錢才能維持後續治療,她向學校申請獎學金和貧困補助,學校都給予了幫助。課業之外她同時有好幾份兼職,還在茶道表演上獲得頭獎,高價賣出吳奕的茶器,讓自己和爺爺過了好一陣舒心的日子。

 “我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那日子過著過著,好像就不是我的日子了。老師在學校和社會都有很大的影響力,推薦我去參加設計師新人大賽,我獲獎了,程逾白通過他的人脈,幫我高價賣出了獲獎作品,說起來那是我靠自己雙手賺的第一桶金,還多虧了他。如果沒有他,就沒有後來的我。我有了一點點名氣,廖亦凡就來找我一起合作,去陶溪川創業,我想多賺點錢,就答應了。”

 廖亦凡承擔了幾乎所有瑣碎的事務,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設計作品。她知道,她的東西比廖亦凡一個名不經傳的大學生好賣,一開始也確實如此,可越到後來,情況越是艱難。

 有時候她不吃不喝精心設計的一件作品,甚至不如程逾白隨手捏的一個小玩意兒好賣,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