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37章

 徐清一邊把螃蟹遞過去,拉住要滑落的包,一邊說:“我知道,事實是你並不會給四世堂這個機會,不是嗎?”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這是陷阱?”

 “程逾白,我太瞭解你是怎樣的人了,你總是有太多需要權衡的利弊。《大國重器》是你好不容易牢牢握在手上的一把刀,當然要用在合適的地方。這個時機給日本陶瓷說話的機會,等於給敵人一個攻擊你的缺口,反對派會不利用這個缺口大做文章嗎?你此時每一步都要盤算三千,會輕易冒險嗎?”

 “你就不怕我沒識破你的陰謀,真的跳進陷阱?”

 “那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損失。”

 她本就沒有贏面,賭的就是一個時間差。只要元惜時沒有當場同他勾連到一起,她就還有機會。

 可現在看來,他們誰都沒有贏。

 元惜時實在是一個剛正不阿的人。寧肯被警察帶走,寧肯放棄四世堂在景德鎮的“捷徑”,也要守住對陶瓷的一片冰心。

 他心目中所描畫的那個願景,究竟是什麼樣的?

 “程逾白,如果讓元惜時去節目裡講他認知中的中國陶瓷,景德鎮陶瓷,你說會不會有奇蹟?”

 “什麼奇蹟?”

 “說不好,可能是一個關於和平與愛的奇蹟吧。”

 像中國和日本陶瓷一樣,像太陽和月亮一樣,像水和火一樣。

 像他和她一樣。

 徐清一邊走,一邊回頭。徐稚柳在影子的末端,看家鄉的明月。她心裡想,如果此時小梁也在,會不會有奇蹟?

 “你不想聽聽他會說什麼嗎?”

 撇除所有外在,所有風暴,所有私怨,就賭一個奇蹟,你敢嗎?看這個口子是給你,還是給我?

 總歸高校合作和上節目都不是元惜時衡量選票的標準,他為什麼還要自找麻煩?程逾白凝視著她在黑夜裡發亮的眼睛,手指撥動打火機蓋。

 噌的一聲。

 竹林裡亮起一簇小小火苗。

 這一晚,當徐稚柳看到那雙走在一起的影子,有某個瞬間竟覺得歲月靜好,那些刻在骨血裡日夜叫囂的、難以共存的仇恨,彷彿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馴化了。

 程逾白和徐清說:“你知道1793年英國使團訪華,那一次外交失敗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嗎?”

 不是品牌和工業的差異,而是乾隆皇帝的傲慢。

 “他因中華煊赫五千年的歷史而傲慢,因明

清陶瓷的盛世絕代而傲慢,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因俯視權威而傲慢,故而他的眼睛裡容不下對方先進的飛機大炮,也看不到對方在現代工業上的崛起和對品牌的思考。”

 而今景德鎮,工業時代的廠房機械、明清遺留的作坊窯址,古街舊弄的老城風韻,都在進行改造保護。曾經作為皇權象徵的御窯廠,正在被打造成全新的御窯博物館;修舊如舊的老街和窯磚弄牆,讓更多人尋找到當年的生活痕跡和老城故事;昌江邊上曾經的會館林立,商幫雲集,渡口旁的古戲臺,縈繞在許多老人們記憶裡的《打漁殺家》,在這座城市都得到妥善安放……這些都出自於文化的覺醒。

 數以萬計的先輩為改革流血犧牲,為我們帶來的覺醒,究竟是什麼?

 當徐稚柳透過那片影影綽綽的光暈,再次聽到蕭恩擒殺漁霸的鏘鏘威嚇聲時,心中如雷鳴般震顫不已。

 他甚至不知自己為何震顫,就已淚溼衣襟。

 直到他停在一塊碑記前。

 滿目闌珊,霎時間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