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34章

 要是一般的瓷器,鑑定主要看底足,款識,辨別胎土,但這明顯已經把仿古瓷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光看外在肯定不行。

 所謂仿古瓷,就是從原料到工藝,每一個環節都複製古代。譬若這隻雍正時期的琵琶尊,要仿得跟真品一樣,瓷泥就得用和清代相近的,陳腐最少三年,工藝上不能用球磨機,得用腳踩泥。釉和色料都用過去的配方。燒製時得裝匣缽,用松木,放在古老的柴窯燒兩天一夜等。

 這種高仿再加上高手做舊,憑什麼專家拿什麼儀器,都看不出來。

 “只有一個,汝窯哥窯時期的工藝失傳了,配方不知道,只能靠試,可以把視覺效果模仿地惟妙惟肖,但做不到一樣的化學成分。再一個,真正的古瓷,經過上百年的風化,瓷器釉面的分子結構會變鬆散,故而舊瓷器看上去很潤,光澤柔和,但是新瓷器會亮,有賊光。”

 這就催生了一門新工藝:做舊。

 景德鎮的做舊工藝不僅領先過去,還

領先現在的鑑定技術,這就造成大量贗品在市場流通。程逾白以前在展會上,看到某權威信誓旦旦打包票一件傳世瓷器是正品,遭到一幫人瘋搶,結果買主拿回家擺了一段時間,就說引蒼蠅,找到他頭上來求教。他一看就知道為了迎合傳世風格,工匠在做包漿時抹了有機物、髒東西或是放在糞坑裡泡過。

 反正做舊方法多得是,為了效果逼真,什麼奇招都能想得出來。不過仿古瓷就是仿古瓷,把仿古瓷當成正品來賣,都是用來騙外鄉人的,一般要倒好幾手,源頭難查,最終都會流出景德鎮,很少會在鎮內流通。

 警察來了之後,把相關物證和人員帶去警局。元惜時的助理殷殷切切地望著程逾白,指望他一起去警局做個鑑定和見證人。

 程逾白似不認識元惜時一般,轉頭要走。眼看人就要出古陶瓷展區了,元惜時快步上前叫住他。

 他回過頭來,面露疑惑:“您是?”

 元惜時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自我介紹時一張臉漲得通紅。程逾白又是驚訝,又是驚喜,忙同對方握手。一番寒暄後,元惜時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艱難開口:“如果您方便的話,我想請您為我證明清白。”

 程逾白是鑑定所的權威,有他作保,比什麼都牢靠。程逾白對他的信任表示感謝,只確實有為難之處:“您也知道,能做出這種水平的贗品,還敢在市面上流通,其背後關係肯定不簡單,我若是幫您去警局備案作證,或許會引來無妄之災,還有可能被人報復……”

 這種事說不好惹來一身腥,元惜時完全理解藝術家愛惜羽毛、躲避禍端的心態,直言道:“我們可以申請保護。”

 程逾白依舊道:“保護能維持多久?今後我還要一直在景德鎮生活,您到時候離開了,我卻……”

 元惜時觀他神情,似為難,又似不那麼為難,忽而明白過來:“那您的意思是?”

 “其實倒手買賣這種事在市場也不算稀罕事,固然有點風險,倒不至於真的傷害到我,只有點麻煩罷了,可如果您願意為百採改革投上寶貴的一票,那這點麻煩就不算什麼了,我也很願意為您效勞。”

 元惜時難以置信,頭一次看到直接把“交易”明晃晃寫在臉上,絲毫不加以遮掩的混蛋!

 為了迎合今天的主題,他特地穿了一件和服改造的白鶴長褂。鶴有吉祥寓意,也是陶瓷常用的元素,他原以為今天會是一場美妙的關於中日文創的交流活動,卻沒想到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他大跌眼鏡!

 糟糕,簡直糟糕透了!要不是良好的修養在約束他,他甚至想罵人!欺負他聽不懂中文,就看不懂戲劇嗎?究竟是誰在背後推的他,又是誰一手導演了這場戲?

 他生平最厭惡自作聰明的人,把他當成傻子嗎?他後退一步,微微欠身:“謝謝您剛才為我解圍,後面的事就不勞煩您了。”

 助理當即白了臉,連三相勸。元惜時態度堅決,不肯退讓。

 程逾白早有所料,上前一步,附在元惜時耳畔壓低聲音:“元先生大概不瞭解吧?中國的鶴,除了有長壽吉祥的寓意,還常用在文官補服上,被人稱作一品鳥,寓意一品當朝,是高官、權勢的象徵。”

 元惜時蹙眉。

 程逾白輕笑:“四世堂想要在中國推行日瓷,景德鎮是夢想啟航的不二之選,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