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徐清其實沒睡著,閉著眼睛混混沌沌的,腦子有些轉不動,盯著少年朦朧的輪廓,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不能走,經銷商們催得急,我怕廠長渾水摸魚。”
“那這樣,你打電話叫夏陽過來,也不能光靠你一個人,萬一身體吃不消,垮了怎麼辦?”
理是這個理,徐清沒再猶豫,給夏陽交代了情況,讓他過來接班。
沒一會兒夏陽就到了,還給她帶了新鮮出爐的早餐。徐清沒胃口,夏陽乾脆兩份一起吃了個囫圇飽,腆著肚子像大爺一樣到處找椅子。徐清不放心,再三交代他一定要盯緊流程,再怎麼趕工也不能讓劣質品、殘次品流向市場,更不要給廠長動什麼歪腦筋的機會。
夏陽知道輕重,拍著胸脯打包票:“放心吧,老大,我保證完成任務。”
豈料徐清一出門,夏陽就開始四處溜達,從底下往上看,二樓窗戶裡的身影就沒停下來過。徐稚柳見她心不在焉,說道:“你放心回去吧,我也在這裡盯著,不會出什麼事。”
大概這些天事情太多,全都堆積一起,徐清有點神經緊繃。可看一眼少年,還是說:“你也要休息。”
徐稚柳微微一笑:“我跟你不一樣,徐清,我沒什麼一定要休息的理由,再說也沒這個必要。”
他又問,“你在擔心什麼?”
徐清說不好,搖搖頭,就是一種直覺。
這會兒天已經大亮了,夏天日頭毒,樹蔭下站一會兒熱氣襲來,徐清叫了車,還要等好一會兒。她一直看著徐稚柳,徐稚柳先猜到她的意圖,終是嘆息一聲:“想去就去吧。”
“我……”她反問他,“他也是梁佩秋,你不關心他的死活嗎?”
“徐清,講點道理,我沒逼
你做什麼,你也沒必要試探我。”
徐清心虛,低頭看腳下的光影,在風中移動。
“對不起。”
“你一整夜都在想他,對嗎?”
“我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徐清苦笑,“原來我以為報復他,讓他不得安生,我會很開心。可真的看到他在我面前倒下,我好像……”
她遠遠沒有獲得預料中的快感,這種不知是失意還是迷惘的情緒一直追隨著她,讓她一整夜七上八下,隨著風影不停地搖擺。
她本是帶著仇恨歸來,步步為營,想好了要借摩冠杯進入純元瓷協,甚至早早研究過朱榮的喜好,這才讓“蝶變”一下子躍入他的視野。她盤算著腳下的每一步,在顧言利用她制衡廖亦凡的同時,也在利用顧言實現自己的野心。
果然,朱榮找到她,問她願不願意加入純元瓷協?
在那通等待已久的電話裡,朱榮說現在的純元瓷協結構單一,上下級關係固化,急需新鮮血液。她當然明白他潛在的意思,上了這條船就沒再想下去。若要更進一步在景德鎮紮根,百採改革的第三次討論會就是她的投名狀。
她做好萬全準備上了戰場,按說給程逾白重重一擊,應是如願以償,可她為什麼高興不起來?
徐稚柳知道答案。
也許她恨他,卻更仰慕他吧?
“徐清,如果你想說,我隨時等候你敞開心扉。”
“那你呢?”
“我也一樣,總有一天,我會把什麼都告訴你。”乾淨的、骯髒的,美好的、醜陋的、正直的、扭曲的、一切一切,總有一天都會爆發出來。
徐稚柳上前,想了很久還是將袖中的帕子拿出來,“本來昨天就該給你的,想必此時還不晚?去看他吧,不必太責怪自己。”
他本無意再給她任何退縮的機會,只要一想到那是毀盡他所有的人,洶湧的火線便會立刻燒光他的理智,可他又能如何?他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靈魂,無法脫離她的幫助。
想要她寧折不彎,又怕她情深不壽。
擔心她鋼硬易折,又恐她慧極必傷。
他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優柔寡斷?徐稚柳閉目淺息,凝望不遠處盤旋的倦鳥,低聲說:“我就不去了,徐清,別對我太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