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24章

 可即便如此,她仍在猶豫不定,甚至在聽到摩冠杯內定後,想要放棄爭奪冠軍。

 徐稚柳不由地想起昨夜種種,心下喟嘆:“徐清,我曾走過你走的路,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你的搖擺和掙扎,我不願意向安十九屈從,他就以我家人性命相要挾。我不得不屈從他,結局又如何?比起一死了之,我至今還活著,活在另外一個異世,縱原來的世界仍在需要我,懷念我,可於我而言又有何用?我甚至不能迴歸鄉里,葉落歸根……那麼,那些是出於愧疚還是心虛的懷念,有什麼意義?能延續多久?於我,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他和母親、阿南、和他的故鄉,甚至小梁,永遠無法在同一片月色下了,這才是結果。

 徐清吶吶半晌,說:“對不起。”

 經歷過昨晚那場雨,看到那樣撕心裂肺的少年,她再不敢輕易碰觸他的傷口。

 聽他講以前的故事,明明能感知到他骨子裡的溫和寬容,縱疲於八十行當往來交際,也始終沒有磨滅他的本心。

 他本是一個雋永的少年,本該和陶瓷一樣皎潔,本該正直地活在人間,可如今字字句句,全都寫滿決絕。

 她沒有問他一整夜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麼,為什麼今天看起來比之往日更加悲傷了,只長久地看著他,心裡悶悶的難受。

 徐稚柳搖搖頭。

 “我們本不該如此的,互相對立,互相懷疑。徐清,這不是我想要的局面。”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我……”

 “以你目前的局勢,你能同情誰?跟你一樣進入一二三席位的競爭者,還是那些躺在垃圾站的網絡投稿者?你這麼做能換來什麼?內心的平靜嗎?重要嗎?”

 他知道這個時候她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而他並不會如她所願。他讓她想清楚每天閉上眼如影隨形的是什麼,那些才是她生活的全部。

 她那點可憐的同情心,自尊心,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即便你想,程逾白是評委之一,你如何確保他會公平對待你的作品?”

 “我……”

 “徐清,只要你能接受任何一種結果,只要你承受得起任何後果,我不會干擾你做決定。”

 徐清拿出手機。

 事實上對話框那一句話早已準備就緒,只是遲遲沒有發出去。她的手心出了汗,好似握不住手機。她用力握緊它,嘗試按下發送。

 就在這時,手機嗡嗡震動一下。

 程逾白讓她晚上八點去胖子飯店見一面。

 她胡亂地按了兩下,結果手機一震,緊跟著又來一條信息:如果你不出現,我會以私闖民宅的罪行,請你去局裡喝茶。

 這下手機真掉在地上,被徐清狠狠地扔了出去。

 她雙目欲裂般瞪著手機,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以一種嘲諷的姿態,在笑話她。她的遲鈍,她的愚蠢,她的優柔寡斷,都像是一幕幕醜陋的啞劇。

 她抱緊雙臂,靠著牆緩緩蹲下身去。

 她的腦海裡一時浮現大學校園的初次見面,一時浮現爺爺慈祥的笑臉,一時浮現昨夜孤男寡女的親密無間,一時又浮現那些個混沌的雨夜和雪天。她把自己抱成一團,頭埋在雙膝,瘦削的肩膀不住輕顫。

 徐稚柳於心不忍,伸手摸她的腦袋。

 徐清想起不知是誰說過,人長大的過程,就是一張白紙逐漸描黑。

 她忽而哽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