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26.第26章 餘大人,求您周全.

垂眼打量落在他腕子上的手,他加重了語氣,“這可是姑娘說的,餘某聽進去了。”

如約覺得自己不能再張口了,怕一張口,就會嘔出血來。

她得吞下多少恨,才能對這殺盡她全家的人說出這三個字。背上冷汗淋漓,手腳在微微打顫,但她並不後悔。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他們都能活下去,十年二十年,總能再尋到機會的。

“好。”餘崖岸在她手上壓了壓,“就依著姑娘的意思行事。”

她撤回手,卻行退到一旁,他回身登上臺階,站在了英華殿外。

這時浴佛的經文正巧誦到尾聲,太妃太嬪們由人攙扶著站起身,整整衣裳,從殿裡退了出來。

皇帝親自將人送到月臺上,吩咐左右:“夜深了,小心護送,不要慌張。”

太監們領了命,外面的肩輿也都進來了,皇帝親自攙扶宜安太妃坐定,方才退後兩步,目送肩輿抬出宮門。

新月如鉤,慘淡地掛在天邊,宮門緩緩閉合,皇帝方才問餘崖岸:“出什麼事了?”

餘崖岸道:“接了線報,說有逆黨想趁浴佛節大辦法事,入宮行刺。臣不敢耽擱,立時點了人趕來護駕,今晚臣在齋房外把守,不會讓任何人靠近半步,請皇上放心。”

皇帝點了點頭,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佛前跪了幾個時辰,早就有些睏倦了,抬手撫了撫額道:“宮眷那頭不得驚擾。”

餘崖岸說是,“臣親自盤查,不會有半分錯漏的。”

章回上前來,和聲道:“萬歲爺乏累了,奴婢命人伺候萬歲爺梳洗,早些歇息吧。”

亦步亦趨把皇帝送進東次間內,菱花門也半掩上了。不一會兒人又退出來,站在臺階上叫魏姑娘,“你進去吧,伺候萬歲爺擦洗更衣。”

餘崖岸微蹙了眉,臉上卻還帶著笑,對章回道:“章總管,這宮人不是御前的人,進去怕是不妥當吧。”

章回哪裡知道內情,只管善解人意著,囫圇對餘崖岸一笑,“永壽宮娘娘原打算進來伺候,不曾想身上不大好,退到梢間裡歇著去了,只好打發身邊得力的宮女過來。今兒齋戒,跟進英華殿的人不多,有人搭把手也好。”邊說邊招呼小太監把熱水抬到次間門外,一面給如約使眼色,“姑娘處處留意,小心著點兒。”

如約說是,半懸著的心放不下來,記掛著西次間的楊穩,又不得不遵令在皇帝跟前侍奉。

熱水舀進銀盆裡,她端在手上,待要進去卻被餘崖岸攔住了。

餘崖岸抬手拔下了她髻上的頂簪,“這種利器不能近萬歲爺的身,乾脆留下,也好避嫌。”

如約看了他一眼,心裡憤恨,但又不能說什麼,乾澀地呵了呵腰,“謝大人顧全。”

抬腿邁進門檻,耳邊刮過康爾壽的嗓音,“還是餘大人縝密”。

她深吸了口氣,重新斂起精神走到皇帝榻前,趨身道:“萬歲爺,奴婢伺候您淨手擦洗。”

皇帝坐在南炕上,人很沉寂,沒有多餘的話,連眼神都是自律的。

淨手不需要人幫襯,自己清洗乾淨,接過了她事先絞好的巾帕。

展開,覆在臉上,一團溼暖之氣撲面而來,掃清了半晌的疲憊。待摘下之後再遞還給她,瞥見她低垂著眉眼,安靜地站在一旁。燈火暈染了她的臉,燈下看她,更有一種宜人的氣韻。

皇帝是聰明人,自然懂得那些御前太監的安排,無非覺得這宮女有更進一步的福氣。他也不打算拆穿,只是想起恪嬪的盤算,一門心思要拿她來固寵,結果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現在呢,人到了面前,又有什麼說頭兒?他生出一點促狹的心思,很想知道她拒絕金娘娘,究竟是發自內心的不情願,還是為顯矜持,有意的欲拒還迎。

站起身,展開雙臂,示意她來更衣。她低頭上前解開他領間的赤金紐子,只覺氣息如蘭,純淨自然,並不讓人生厭。且她行動確實謹慎,避讓開所有觸及他皮肉的可能,這樣近的距離,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可見是真的沒打算討巧攀附。

皇帝牽動一下唇角,沒了甄別的興致。換上寢衣後重新坐回南炕上,隨手拿起白天來不及看的摺子,就著炕桌上的燈火審閱。

如約換了溫熱的清水來侍奉他洗腳,把那雙龍足放進水裡之後,就傻傻地蹲踞在腳踏前幹看著。

皇帝不見她動作,抽空瞥了她一眼,“你在等什麼?”

她遲疑了下,展開巾帕攤在膝上,“奴婢給萬歲爺擦腳。”

可他才剛踩進盆裡不久,甚至連腳踝都沒浸溼。

“看出來了,你沒伺候過主子洗腳。”

皇帝無奈地放下奏疏,心想還是靠自己吧!

正在探手掬水的時候,聽見外面傳來一串腳步聲,章回隔門向內回稟:“萬歲爺,後面的廊亭起火了。”

皇帝直起身子,指尖的水滴進銀盆裡,激起一串綿綿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