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if】
然而他如今半死不活,連百姓的辱罵都不放在心上,她也只是白白生氣。
手都凍僵了, 她才站起來。
她呵了口氣, 沉著臉進去破廟。
氣惱的時候想是那樣想,乾脆魚死網破告訴越之恆自己是誰,可是真要去做,她開不了那個口。
湛雲葳添了些柴火,看了眼闔上眼的越之恆,也不和他打招呼,自己出門置辦亟需的物品了。
如今兩人儼然沒有更好的去處, 很長一段時間, 得在這破廟待著。
王朝跑了最重要的欽犯,這幾日想必會大肆搜查。
湛雲葳有些犯愁。
人間也不能去, 越之恆是個麻煩,不說他如今的身體狀況,她能不能帶他跑出那麼遠, 單說隨便一個認識他的仙門弟子, 恐怕都想殺了他。
她這輩子認識人緣最差的人就是越之恆。
王朝要殺他,仙門要殺他。
她原本以為這些年自己的日子已經夠難過, 一對比才發現, 天地之大,真正沒有容身之地的人,原來是越之恆。
難怪他如今什麼也不在乎, 湛雲葳心想, 自己倘若落到這種境地。靈力散盡, 天下皆敵, 親人俱死。到底得出現何種奇蹟,才有活下去的動力。
她抿了抿唇,看那破廟一眼,轉身走進雪地裡。
*
越之恆閉著眼,聽那腳步聲漸行漸遠。
眼睛看不見後,對聲音和氣味尤其靈敏。
雖然沒了靈丹,可別的東西還在,他不至於喪失判斷力。
這個救出他的人很古怪,他身量像是普通男子的身高,昨日帶著他逃跑時,他就發現,“他”體格也更加瘦弱,遠比不上如今形銷骨立的自己。
經過一夜,“他”的古怪更明顯。
比如腳步更輕,宛如女子,嗓音粗噶難聽,髮間卻有香氣。
更不合常理的是,她解他褲腰帶用了半天,宛如第一次脫男子褲子,也不知道要扶著這回事。
他面無表情垂著蒙上陰翳的眸。
但無所謂,不管來人是誰,有何陰謀,他如今這具殘敗不堪的軀體,就算是禿鷲來了,也不一定好下口。
人倫綱常、男女之別、利益陰謀……
這些曾經越之恆或許還有幾分在乎的東西,而今還不如大雪中一碗熱水。
他並不感謝救出他的這個人。
這人只是延緩他的痛苦罷了,但這麼多年,他實在太累。累得不想說任何多餘的話,走不動一步路。
這人留下無所謂,離開也沒分別,總歸今日就算是死了,他心裡也只會平靜至極。
越之恆什麼都沒想。
靈帝傷得多重,到底又得幾百年才能恢復,自己給天下百姓帶來了什麼……哪怕是三界大事,也入不了他的眼。更何況一個心懷不軌之人,為他擦身,扶他如廁的小事。
越之恆一生像如今這樣,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必在乎。他在等大雪重新下,等著自己長眠於這場大雪中。
可比這兩樣更先到來的,是來人輕快的腳步聲。
她回來了。
她暖了暖手,又將靴子裡的雪倒出來,將腳丫放在火堆邊烤,火還沒有熄滅,她顯然心情好了些,沒有清晨那般糟糕。
越之恆看得出來她談不上喜歡自己,買來的糕餅香甜,她自己吃完了,才喂來他的唇邊。
越之恆張口吃了,他其實嘗不出什麼味道,只是懶得開口拒絕。
她又倒出瓶瓶罐罐,讓他吃藥。
越之恆張口就吞。
死活都無所謂,她就算塞一把雪,他也能冷淡地嚥下。
這人在破廟中忙忙碌碌,一會兒清理蛛絲,一會兒補窗戶,擋住風雪,一會兒鋪上厚厚的被褥,扶他過去躺著。
很快,空氣變得乾淨溫暖,數日的苦痛、飢餓、乾渴,全部結束在她不太情願,卻又盡心盡力的照料中。
躺在溫暖的被褥中時,越之恆冷淡地想,至少有一點,是令他意外的。他想過自己死在遊街的路上,死在囚車中,或者死在凌遲中。
唯獨沒想到還有死在溫暖的被窩中這一可能。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諷刺地彎了彎唇,卻也不去想她到底想謀劃什麼。
兩人之間,顯然是她更加坐不住。
天色暗下來以後,她終於說出了幾分目的。
破廟中暖烘烘的,這個時節,到處都是邪氣,連趕路的行人都少,除了颳風的聲音,世界安靜得針落可聞。
柴火噼啪聲中,越之恆聽到這人清了清嗓子,開始同他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