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中酒 作品

臉盲(37)

將人送上救護車, 一直到救護車駛向席家投資的私人醫院,整個過程裡,席正青始終握緊著辛禾雪的手。

辛禾雪目光垂落, 他的手完全被對方裹緊在掌心裡。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手太冷導致皮膚的溫覺感受器失調, 還是別的什麼緣故,辛禾雪感覺席正青身上的生命力好像在迅速流失,對方的手沒有平時溫暖。

辛禾雪喉結悄無聲息地上下滾動一次,他剛剛吐了點血,口腔裡還有零星腥甜的鐵鏽味。

醫務人員在對席正青的傷口進行緊急處理。

他們得避開人體的組織和外胸廓裡盤根錯節的電路,拆解仿生裝置,再從內部取出子彈, 進行止血。

但是這個工程太複雜龐大, 他們額際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還是對此無從下手, 只能直接進行止血,到了醫院的手術檯上再進行處理。

有點擠。

辛禾雪往外側坐了,即使他的手還被席正青緊緊攥住。

【我入職的時候記得職員手冊第七十八條提醒過, 目標人物承載著小世界的核心力量, 一旦死亡,小世界也會崩塌。】辛禾雪的記性向來不錯, 【一個前輩向我透露, 小世界崩塌造成的能量損失,會由進入世界的職員負責向公司賠償,這是真的嗎?】

k誠實回應:【……是的, 這是公司的潛規則。】

辛禾雪懷疑自己將要開始負債打工了。

【目前這種情況不太可能出現。】k安慰他, 【檢測到目前人物席正青的身體素質評價為“非常健康”。】

【他還有一個備用的仿生心臟。】

辛禾雪閉了閉眼睛。

對, 他剛剛下意識忽略了這一點。

兩個心臟各在一邊, 異種在開槍的時候瞄準的是左側心臟。

他接過醫務人員遞過來的一杯水,潤過喉嚨,沖淡了口腔裡的血腥味。

辛禾雪的心緒重新平復下來,他用指腹揉了揉額角,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一切都是因為他太依賴於在事前就對大局進行計劃籌謀,瞬間進行隨機應變是他的短板,因此他才會在實際情況接二連三地與計劃相偏離的時候,自亂陣腳。

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席家人面對席正青傷勢時,並沒有展現出來應有的慌亂,或許有,但是程度不夠。

那麼。

席正青是在……?

辛禾雪重新看向昏迷不醒的席正青。

他發現了Alpha眼皮震顫的瞬間。

在裝?

辛禾雪的眼神冷下來。

路途的一個顛簸。

辛禾雪順勢佯裝不穩,他前傾壓倒在席正青胸口處。

於是聽見了極低的一聲悶吭,病人臉青了。

再裝?

辛禾雪冷睨著。

結果Alpha神奇的身體結構,讓一柱血流直直噴湧出來。

星星點點,濺到了辛禾雪的側臉上。

“……”

想吐。

宿主的未婚夫硬硬的,但是還沒死。

k看見辛禾雪懊惱地用溼紙巾把血跡擦乾淨。

貓想要惡作劇,結果惹了一身腥,把雪白的絨毛弄髒了。

………

席正青被推進了手術室,之後轉移到重症監護病房。

空氣裡都是遊離氯的刺鼻味道,醫院的消毒水味對辛禾雪來說已經十分熟悉了。

好像從這個小世界的故事一開始,辛禾雪就在不斷地進出醫院。

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要踏進這種地方。

簡直像是遊戲的特定存檔點。

並且隨著劇情發展變化,存檔點已經從第六區的西城二院變成了核心區最好的聖蘭醫院。

他正站在病房外的走廊。

隔著玻璃窗,辛禾雪能夠看見病床上昏迷的席正青,他身上插著維持生命體徵的管子。

醫生對辛禾雪解釋,病人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很快會從昏迷中醒來。

“不過,病人的腦部受到了創傷,因此在醒來後可能會出現記憶缺失的情況……”

辛禾雪捕捉到對方真正想要告訴他的關鍵,“醫生,你是說,他在心臟被子彈射中的情況下,腦部受到了創傷?”

醫生吶吶地說:“是的,是這樣的。”

辛禾雪繼續問:“就是說,他很有可能會失憶,對嗎?”

醫生:“是、是的。”

辛禾雪:“可是子彈射中的是心臟,怎麼會損傷腦子呢?”

醫生:“這是因為,當時的情景很可能給患者帶來了極大的傷痛和情緒刺激,患者在醒來後,基於心理防禦機制有一定幾率會喪失記憶。”

辛禾雪往病房裡瞥視一眼。

選擇性失憶?這可是他玩剩下的把戲,想用來騙他?

辛禾雪沒有為難這位醫生,因為對方只是迫於工作壓力不得不成為席正青的同夥,他微笑著說:“醫生,你說的事情我明白了,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家屬格外注意的嗎?”

醫生訥訥地繼續交代,他口中嘰裡呱啦地說出了一個極其複雜的專有名詞,語速快到辛禾雪沒有聽清。

辛禾雪點了點頭,“嗯,就是說,他已經患上了目前醫療技術無法攻克的絕症,這段時間需要家屬格外注意,照顧患者情緒避免極速惡化對嗎?”

醫生:“是的。這種病症在醫學史上還沒有治癒的前例,但是曾經有Alpha在身體保養得當的情況下比預期延長了壽命。”

辛禾雪:“有壽終正寢的可能嗎?”

醫生猶疑地往病房內望了一眼,又迅速地轉回來回答了辛禾雪的問題,“有,家屬只要注意讓患者保持愉快心情和求生意志,這種病症是有可能壽終正寢的。”

“這樣啊……”辛禾雪的語氣意味深長,“我明白了。謝謝醫生。”

醫生忙不迭地離開了。

辛禾雪踏入病房的腳步聲很輕,他在病床前站定。

席正青眼皮震顫了一下。

儘管動作幅度微小,辛禾雪還是第一時間捕捉到了。

他在提供給陪護者的椅子上坐下來,雙手握起了席正青擱置在被褥邊緣外的右手。

青年手肘撐在病床邊,下頜與唇部輕輕碰在自己十指交插的一雙手上,這是一個類似於祈禱的姿勢。

席正青的右手被這雙手握在掌心中間,來自青年的溫熱吐息觸到了肌膚。

席正青的尾指抖了抖,就像是影視劇裡昏迷多年的植物人甦醒前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