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鳶 作品

第 84 章 孩子


滿殿寂然。

隨後是細微的議論聲漸起。

理國伯驚慌掃視,發現多少人都面露不忍或憤慨,看向他的目光中含著譏諷與不屑——尤其是崔瑜和崔珏。

妹妹就不該把紀明遙嫁去崔家!!都是這紀明遙貪心不足、得勢忘本,才勾動崔家兄弟彈劾上奏,引得陛下親自審案,招致今日之禍!!

理國伯終於看向親友們。

可安國公仍只垂目靜立,甚至沒看他一眼。

廣川子嘴唇微動,欲要上前,卻終究也沒有任何動作。

理國伯又看舅舅。

與他對視片刻,張尚書獨自嘆息,移開眼神。

理國伯心裡只餘絕望。

陛下已在問那奴才:“顧六,沈相清之言,可皆屬實?”

那奴才哭聲喪氣地說:“都……都屬實。”

陛下便問:“對沈家種種威逼、要挾,是你自作主張,還是有人吩咐?”

顧六感受到了老爺想讓他死的視線。

可這——這是在陛下面前啊!叫他如何說謊??

他還有老婆兒子,還有孫子,還有全家……違逆了老爺,最多是叫發賣了,可欺君之罪,那就要受千刀萬剮!

顧六猛地磕頭:“陛下……陛下!這沈氏雖然是奴才狗眼看中的,可買人確實是老爺吩咐的!奴才一個奴才,怎麼敢自己辦這樣的事?老爺先看了沈氏好,才讓奴才無論如何一定把人買下,又吩咐奴才想法子讓沈家心甘情願離京,奴才,才敢做出那些事,老爺都是知道的!”

理國伯一口血湧到喉嚨口。

顧六連磕了十幾個頭,又賭咒發誓:“若奴才有一個字撒謊,也叫奴才受……受盡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

“朕知道了。”皇帝命,“將顧六帶下去,關入天牢。”

顧六幾乎軟成一癱爛泥。

他被提著兩條腿拖走,口中發出細弱的聲音:“奴才的兒孫是無辜的……陛下,他們都不知情……”

皇帝又一一審過其餘證人,每個人的證詞皆與沈相清、高莆、顧六三人相合。

“溫息倚勢逼人、縱奴強買良家婦女、逼良為賤、迫人遠走他鄉,罪名屬實!著禁軍封禁理國府,不許出入;溫息褫奪爵位,奪官入獄,待其餘罪行查實,一同發落!”

他又命:“送證人各回家中,妥善安撫。”

幾個禁軍上前,摘下了理國伯——溫息——頭上冠帽,又剝去他身上伯爵官服。

他眼前發暈、雙目呆滯,血似乎全湧向了頭頂,渾身上下又麻又痛,動彈不得,連口中都說不出話。

他要完了。

他完了!!

理國公府……完了!!

安國公此刻才看向他,牢牢記住了他每一絲狼狽的細節。

這就是什麼都不爭的下場!人為刀俎他為魚肉,旁人想要他什麼時候死,他豈能再多活一刻鐘!!

舅兄啊舅兄,要怨,就只怨你兩邊不靠,只想做個牆頭草,今日才做了那“殺雞儆猴”的“雞”!

溫息被押送出去。

無人為他求情。

證人也全被帶出去了。

崔瑜站起身,
與阿珏交換了一個暫且舒心的眼神。

接下來,還有彈劾,便不需他再出面。

“理國公府強仗祖上之功,目無法度、凌虐百姓,以致今日辜負太·祖之恩、祖宗之德,使沈氏含冤難訴、忍辱偷生、葬送性命,十八年才得沉冤,又如何不令朕痛心!”

皇帝掃視眾臣,尤其勳貴一列:“眾位愛卿,也需警醒自身,勿以自己位高權重便恣睢跋扈、藐視國朝律法、肆意妄為!朕,決不容許此等殘害百姓、罪孽深重之人再立於朝堂、安活於世間!”

諸臣皆行大禮,高呼陛下聖明。

皇帝命平身,便問眾臣:“還有何事啟奏?”

“陛下!”張尚書出列跪拜,“臣斗膽:理國伯雖辜負聖恩、死不足惜,其母張氏亦有教子無方之罪,但求陛下念其已在古稀、年老之人,恐收押監禁,於性命有損;陛下尚未降罪,她若先於陛下之命身死,亦是有負陛下好生之德!還求陛下準其出府待罪,以免誤傷性命!”

言畢,他深深叩首。

皇帝便嘆言:“張愛卿所言,倒也有理。”

“張氏雖教子無方,究竟年老,不必與理國公府眾人一同管禁,便由愛卿接出去罷。”他命,“及溫息之妻何氏、其子之妻紀氏,亦可自回本家,聽候發落,但不許私攜財物潛逃,違者罪加一等!”

皇帝令太監:“去後宮請皇后選幾個女官,押送幾人歸家。”

想起皇后,他又嚴命:“著令禁軍,不得侮辱一切婦女!違者,軍法處置!”

滿朝又高呼陛下寬仁垂恩。

廣川子趁機出列,拜求道:“陛下,臣之長姐雖為溫息之妻,卻於沈家之事實不知情!還求陛下查實,準臣接長姐歸家和離——”

“此事查實再議。”皇帝只道,“若何氏果不知情,和離與否,便是你等家事,不必回稟於朕。”

廣川子忙叩謝聖恩!

安國公便有些進退兩難。

張家、何家都為自家女眷求了情,他嫁到溫家的可是自己親女兒,更該求一求!否則豈不是顯得他太沒人情!

可據他所知,都察院上折彈劾的不止理國公府,還有他與齊國侯等五人。只是他們的罪名只在家裡奴才身上,多不過一個“約禁不力”之過,所以先不提起。也或許陛下發落了理國公府,殺了儆猴的“雞”,暫已覺得足夠。若他此時為明達出面——

就在他猶疑的這幾瞬,都察院都御史已然出列。

“陛下,臣還有事啟奏。”蘇御史道,“沈氏之死,並不在理國公府,而是在安國公府,是溫息將沈氏相贈安國公,由其侍妾姚氏謀害至死。安國公亦有知情不報之罪。”

“陛下,臣冤枉!”

安國公匆忙拜倒:“臣只知沈氏是內子賢惠選出,以為是買來的丫鬟,並不知其真實來歷!且殺害沈氏之人姚氏早已伏法,案件就在順天府決斷!臣……雖不修內宅,致使家中作出人命,但臣的確不曾知情不報,替溫息隱瞞罪責,還求陛下明鑑!”

齊國侯便也忙道:“陛下,男子娶妾納姬亦為世間常理。安國公夫人賢惠,以美姬相贈,安國公又不曾強買良民,怎會疑心這姬妾的來歷?自然是笑納。至於姚氏殺害沈氏,亦是女子常有的嫉妒之心,便要怪罪,也是安國公夫人管教姬妾不利之過,與安國公並無干係!”

亦有人幫腔說:“陛下,安

國公既不知情(<a href="http://.[co)(com),
這便只是他內宅家事,於國朝律法無礙了。且既然殺人兇手早已伏法,想來,也不需再追究過甚。”</p>
                          

蘇御史便道:“除此之外,還有安國公府、齊國公府數家豪奴倚勢強買田地、勒索百姓之事,皆有實證!”

……

沈相清回到了宮外車上。

數九寒天未過,他卻出了一身的汗,連內裡棉衣都溼透了。

先被毫無遮擋的冷風吹了一路上百丈遠,再進到溫暖緊閉的車內,他不由打了個寒噤。

“二哥,快喝薑湯!”沈老三塞給他一個碗,又小聲用氣音說,“這是淑人先預備下的。”

他又感覺,淑人好像沒有那麼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