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卷七

 “他當時急著送你來醫院,兩條腿傷的很嚴重,死也不肯離開手術室門口接受治療……”夏母閉上眼睛,淚水如線滑落,“你脫離危險後他失蹤了,我們找過很多次,但是都沒有消息,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個男人只是個從農村出來的,他沒權沒勢,卻把整個生命都拿出來給她的兒子,那一刻,她心裡的慚愧和震撼在這些年一直沒有忘記。 

 後來她才想起那不是普通朋友能做到的,只是,如果一個人可以為另一個人付出到那個地步,超越了血濃於水的親情和底線,她還有什麼理由去阻攔? 

 “攸兒,你別怪媽,媽真的盡力了……”夏母顫聲說,茫茫人海,太難了。 

 江餘渾身力氣彷彿在瞬間被抽的一乾二淨,連同五臟六腑都被摘·除了,包括那個不屬於他的腎,他捂·住右邊那顆跳·動著充滿活力的眼睛,痛的倒在床上縮起身子,因為從裡往外的疼痛不停痙攣。 

 “攸兒——”夏母驚駭失色的尖叫,“來人!快來人啊!” 

 江餘痛的冷汗鋪滿了臉,順著下巴往下流淌,他大口大口喘息,胸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揪住了,越想掙脫越痛,在無止盡的折磨中昏了過去。 

 半個月後江餘醒過來,他恢復了平時的冷靜,在夏母的擔憂下按時吃藥,身體一天天康復起來,暗自派人去了雷湑的老家。 

 江餘每天都會出去散步,大概是因為右眼是雷湑的,似乎看什麼都覺得有趣了不少。 

 他很有耐心的在等,雷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無論是殘了,還是死了,都不可能不留下一點痕·跡。 

 等了幾天,等來的結果讓江餘失望,他手底下的人說,“boss,我在附近幾個村子都問過了,都說沒有見過那個人。” 

 沒有回去嗎?江餘的語氣冰冷,“七天,如果再沒有消息,你就滾吧。” 

 第七天,江餘接到電話,那頭的聲音透著絕望,“boss,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我要滾了。” 

 江餘砸掉了手機。 

 會在哪兒?江餘站在窗戶那裡,他記得那個男人說過,他在哪對方就在哪?可是現在呢? 

 自作主張不說,還學會了逃跑。 

 江餘用力·掐·了·掐太陽穴,那個男人的心很小,裝不下太多東西,看到的想要的都永遠是那一樣,擁有那麼一點回憶的地方只有a市了。 

 就在炎熱煩悶的讓人喘不過來氣的午後,江餘見到了最不想見的一個人。 

 還是從前一樣的白色長裙,只是身子單薄的厲害,像是有什麼東西吸·走了她正年輕的生命力一樣。 

 “夏攸,對不起。”白茴背對著江餘坐在椅子上,她把臉埋在臂彎裡,瘦弱的肩膀顫抖,“如果我說我很後悔,你信嗎?” 

 那個黃昏是她這一生的罪惡,她坐在車裡看著路前面的兩個男人親·密的站在一起,個高的給稍微矮一點的整理頭髮,飛快的在對方額頭吻了一下。 

 那一刻,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了,當腳踩下油門的瞬間,她大腦是空白的。 

 江餘面上一片冷漠,白茴是個理性的女人,她對感情的態度遠沒有達到所謂的盲目和瘋狂,可能就在當時的一秒或者兩秒,被有一種叫嫉妒的東西蠱·惑了她的良知和意志。 

 一念之間,做出的決定可以成就自己,也能毀了自己。 

 “我以為我會去自首,但是我高估了自己,我害怕的躲了起來。”白茴的手掌在空蕩的眼眶那裡撫·摸,她自嘲又釋然的笑笑,“果然老天還是有眼睛的啊……” 

 “夏攸,你知道每天在噩夢中驚醒的感覺嗎?我受夠了。”白茴的情緒激動起來,整個人都變的神經質,她無數次夢到刺耳的剎車身,大片大片的鮮血濺到車玻璃上,還有那個男人跑過去的背影,融在漫天的血霧裡。 

 “你好好活著吧。”江餘半闔著眼簾,淡淡的說,“過去的都過去了。” 

 “夏攸?”白茴猛然抬頭,沒了眼球的兩個眶裡全是淚水。 

 “因為你還不到解脫的時候。”江餘的唇邊勾起一抹殘酷極致的笑。 

 膽小鬼是沒有勇氣是面對自己的,只能縮著腦袋在漫長的歲月裡愧疚,懺悔,終此一身。 

 白茴臉色煞白,她晃晃悠悠站起來,失落的沿著那條盲人道慢慢向前走,不遠處的男人跑來攙扶著她,兩個背影相互偎·依著。 

 就在江餘望著天邊的夕陽有些出神的時候,他聽到白茴的聲音,“三年前,我見過他,就在你住的小區對面那條路上。” 

 過了夏,便是秋 

 a市,十點半,機場 

 行人提著大包小包的行禮魚貫而出,走在人群裡的男人身子瘦長,留著一頭清爽的頭髮,穿著簡單的白襯衫休閒長褲,戴著很大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蒼白的臉。 

 走出機場,男人抬起同樣蒼白的手緩緩摘下臉上的墨鏡,一張透著病態的臉暴·露出來,他的右眼漆黑如墨,有著不屬於他的深邃,左眼像是蒙了一層灰布。 

 雷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