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卷三

 下午四點五十五,懷遠汽車站一輛開往m市的大巴駛出。 

 車裡的人很多,不但座位全部滿座,走道里還添了幾個小凳子,靠後的一排座位上有兩個男人。 

 相貌硬挺的男人眼中有著迷惑,“我們去哪?” 

 “睡醒就到了。” 

 江餘撇了眼自從離開精神病院就異常配合的男人。 

 他們是在半路下車的,走的時候還順便颳走了宋主任錢夾裡的一點現金。 

 之後就換車去了比較偏的汽車站,買了幾件衣服換掉,又在車站邊的小超市裡買了一把水果刀。 

 如果王琪給出的信息沒錯,以宋主任好面子的程度或許不會報警。 

 那麼只會是安逸醒來才會發現他們的失蹤,這就有足夠的時間給他們。 

 江餘忽然臉色一僵,他快速拿出司機發的塑料袋放到嘴邊吐了起來。 

 等他把胃裡的一點食物清的差不多了,抬頭喝水的時候就察覺右邊的人正在直勾勾的看著他,“你怎麼還沒睡?” 

 張釋盯著他的嘴唇,“我還要玩親親。” 

 親親?什麼鬼東西? 

 江餘花了好一會才搞明白,他口氣冷硬,“不玩。” 

 張釋周身的氣息瞬間就變了,大有一種隨時都會發病的趨勢。 

 江餘面色陰沉的與他對視,敷衍的擦了一下,“再敢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扔了。” 

 張釋抿嘴,舌尖在裡面舔了一下,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 

 大巴到達m市,江餘和張釋又坐上一輛車,兜兜轉轉,顛簸的越來越厲害。 

 晚上八點多,渾身痠痛的江餘站在偏僻的鄉村小道上,兩旁都是雜草樹林,迎面的泥土氣息撲了一身。 

 身邊的人突然開口,“螞蟻全死了。” 

 見江餘看向自己,張釋苦著臉把手在他面前攤開,上面躺著螞蟻的屍體。 

 十隻,不多不少。 

 江餘拍掉螞蟻,拉著張釋的手往前走,路上除了兩人的腳步聲還有張釋的懊惱聲。 

 螞蟻死了,不知道還會不會給他打飛機。 

 這會已經累的口.幹.舌.燥精疲力盡的江餘要是知道張釋在糾結的事,估計會氣背過去。 

 藉著皎潔的月光,江餘帶著張釋找到門口有口井的老屋,木門上的鎖早已鏽跡斑斑,很輕易就弄開了。 

 這副身體的主人大部分人生都是在精神病院度過的,單調的記憶裡除了他的父母,就只剩下一間老屋模糊的輪廓,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一口井和歪脖子柳樹。 

 江餘把門全部打開讓光線亮一點,屋子裡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很多年沒人回來過了。 

 見身邊的男人蹲在地上使勁戳門,玩的不亦樂乎,他用腳踢了一下,“跟我去打水。” 

 來的路上看到一條河,就在屋子前面,一個來回也用不了幾分鐘。 

 張釋委屈的噢了聲,跟著他出去。 

 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兩人都餓的兩眼發暈。 

 屋裡的燈泡壞了,只能靠窗外的月光才有點光度。 

 江餘坐在有點晃的木板床上,把路上買的兩包吃的打開,遞給張釋一袋子麵包和牛奶。 

 “吃完睡覺。” 

 張釋指著江餘手裡啃了一半的麵包,固執的說,“我要吃你那個。” 

 江餘在他的麵包上啃了一口,“好了,這個也是我的。” 

 張釋看看麵包上的缺口,又看看江餘的嘴唇,他看了一會就張嘴把那個缺口一口咬下去。 

 填飽肚子後江餘已經困的眼皮打架了,他把身上的衣服拉拉就躺下來睡覺。 

 還坐著不動的張釋興奮的盯著江餘,“打飛機。” 

 江餘繼續躺屍。 

 張釋熟練的放出大兄弟,一臉期待的等著接下來的飛機起飛,可是他等了很久,飛機都變小了對方都沒過來,他憤怒的去撩江餘的衣服。 

 肚子上一涼,江餘把被掀起的衣服重新拉下來,沉著臉在手心裡塗了點唾沫,隨意搓搓,“好了。” 

 張釋的呼吸有些粗重,他死抓著江餘的手不肯罷休,“飛機還沒起飛!” 

 江餘太陽穴疼了,飛個屁。 

 將近一個小時後,一架大飛機終於成功飛上天翱翔,張釋爽翻了,江餘累趴了。 

 重新躺回床上,江餘顧不得去擦手上殘留的東西,實在是累的不想動,他覺得這下可以睡了吧,誰知張釋突然開始胡言亂語。 

 “你到底睡不睡?”江餘額頭的青筋都蹦出來了。 

 張釋點頭又搖頭,他睜著眼睛,渾身緊繃著,看起來情況非常差。 

 片刻後江餘心裡有了眉目,張釋跟他不同,是真的精神有問題,在醫院裡平時都是在藥物的催眠下安睡,這次沒有吃藥,夜晚帶來的恐懼根本無法控制。 

 張釋顯得極度焦慮不安,一會起來走走一會又躺床上翻滾,眼睛不停的四處轉動。 

 彷彿周圍有什麼東西會傷害到他。 

 江餘額角抽.動,他狠狠的捋了把頭髮,起身準備出去走走,但是剛走兩步袖子就被一隻手拉住。 

 “你去哪?”張釋低頭,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別走,我害怕。” 

 江餘冷哼,“一邊去。” 

 最後江餘還是沒走成,他被力氣驚人的張釋當大枕頭抱的緊緊的,勒的連呼吸都不順暢。 

 半夜裡江餘起來撒.尿,沒發現張釋的身影,他眉頭一皺,摸黑出去,就看到一個人背對著他站在小院裡。 

 如果不是對方那身衣服是他自己親自掏錢買的,還真能嚇出一身冷汗。 

 張釋恢復正常了。 

 這是江餘第一時間感覺到的,他把手放進褲子口袋裡,指尖碰到冰冷的水果刀,慢慢收攏,面上破有耐心的等著對方開口。 

 大家都是聰明人,世上沒有免費的事,救世主可能存在,但是沒人見過。 

 所以誰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幹閒的去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更何況是兩個原本沒什麼交情的人。 

 以張釋的性格和現在的處境,肯定會懷疑他如此大費周折的目的是什麼,搞不好還會以為他是在覬覦張家的龐大財產。 

 張釋轉過身,聲音沉穩,“你的目的?” 

 江餘聳聳肩膀,“還沒想好。”他的視線在張釋身上掃了幾眼,帶著一些深意。 

 張釋眉鋒輕蹙,“我對男人沒興趣。” 

 “我倒是隻對男人有興趣,不過……”江餘嗤笑,“你除外。” 

 兩人目光對視,暗流湧動。 

 半響,張釋平靜的說,“你不是江餘。” 

 並不意外他的問題,江餘回答的模糊,“是也不是。” 

 又是一陣怪異的緘默。 

 張釋突然向江餘走了過來,在離他兩步的距離停下,“你是怎麼知道安逸身份的?” 

 “猜的。”江餘唇邊勾出清晰的弧度,有幾分輕挑。 

 這人很狡猾,張釋默默的想。 

 不管怎麼說,他能出來,是面前這人的幫助。 

 “你應該對你自己的病情很清楚吧?”江餘傾身向前,唇幾乎貼在他的耳邊,曖.昧的吹了口氣,“晚上是我開著你那架飛機起飛的,忘了問你,感覺如何?很爽吧?” 

 這人品性惡劣,張釋又默默的想。 

 “既然你恢復了,那就麻煩你離我遠點,別跟沒有斷.奶的娃娃一樣。” 

 滿意的捕捉到張釋那張面癱的臉上出現一絲變化,江餘在原地仰頭放肆的哈哈大笑。 

 後半夜江餘睡的很好,沒人跟八爪魚一樣纏著他,渾身血液通暢。 

 白天兩人各幹各的,很少交流,江餘突然不著急了,張釋肯定有自己的計劃,很快就會知道。 

 江餘正蹲在樹墩上吃蘋果就聽到背後傳來蒼老的聲音,“小夥子,你們是誰?” 

 看見院子外站著的老人,江餘和張釋的目光同時微變,兩人快速交換眼神。 

 江餘把蘋果幾口啃完扔掉,臉上擺出自然的笑容,“大媽,我們是這家的,做生意路過鎮上就回來看看。” 

 他在天剛亮的時候就已經在村裡走了一圈,只有幾戶人家有生活的痕跡,大部分屋子都荒廢的厲害,應該是去城裡安家落戶了,留下的全是年邁的老人。 

 老人記憶力差,腦子也不好使,並沒有對江餘和張釋兩人產生懷疑,反而熱情的上前,堆滿皺紋的臉上是慈祥的笑容。 

 江餘指指張釋,笑著對老人說,“我們是兄弟。” 

 “不太像啊。”老人一雙凹陷的眼睛落在江餘臉上,又去看張釋,混濁的視線在陽光下依舊不太清晰,好半天,她手指著張釋對江餘說,“這個小夥子比你好看!” 

 這麼實誠,江餘嘴裡抽搐。 

 老人還在看張釋,“小夥子好像不太愛說話。” 

 江餘隨口說,“他怕生。” 

 就在江餘陪老人扯東拉西嘮家常的時候,a市天翻地覆。 

 張家的家主張為堃和林家最為幹練的秘書秦硯坐在一張桌子上,大半瓶紅酒已經沒了。 

 秦硯仰頭灌下杯子裡的最後一口酒,陰鬱的問,“張釋找到了沒有?” 

 張為堃給了對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他既然能跑了,就不可能再輕易抓到。 

 “那怎麼辦?”秦硯抹了把臉,一雙眼睛發紅。 

 那個男人一直高高在上,他每次都需要去仰視,小心翼翼的去揣測對方的想法,渴望能得到注視和讚許。 

 直到有天傳出張賀兩家聯姻,張侑有意讓那個男人和賀心蘭訂婚的消息流進耳中,秦硯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不想再去仰視,也不想看著那個男人的世界除了他以外還有別的女人,然後結婚生子,而他只能繼續活在幻想裡面,當個可憐蟲。 

 所以當張為堃又一次找上他的時候,他答應了,那時候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把那個男人踩在腳下,看著對方一無所有,痛苦頹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