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阿房宮賦8





他也聽出了幾分門道,謀逆的主謀是趙高,趙高攛掇胡亥,又說動李斯認下這一樁不臣之事。李斯的確是一個失節之臣,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君主驟然離世,




秘不發喪的處理確乎堪稱穩妥,若非對象是自己,嬴政也不吝於讚一聲好魄力。




心念電轉,嬴政面上不顯,只道:“李斯。”




李斯心頭一凜立即叩首:“罪臣在!”




嬴政語氣莫名:“你與趙高,本非一路人。”




李斯心中發苦,他和趙高當然不是一路人,他有佐明君之志,有明法典之心,怎麼會與趙高那般小人同流合汙?關於後來的一念之差,他也能想得一二,不過一為惜命,二求保榮華。




他前額頂地:“臣自知膽大包天,罪責難逃......”




嬴政不管他如何痛悔,接著道:“趙高非有容人之量,胡亥又對他言聽計從,清算宗親之後,焉知不會禍及臣工,作為唯二知曉真相又參與謀劃的你,又會是何下場?”




“陛下...”




李斯冷汗都下來了,始皇說的這些他怎麼可能想不到?他與趙高並無牽連,趙高連皇室骨肉都能慫恿小公子大肆屠戮,又怎麼會放過知曉秘密的他?怕不是最後也落得個不得善終!




“陛下洞若觀火,臣那時定是鬼迷心竅,才辜負陛下深恩。臣自知無言再面見陛下,但求...但求留一全屍!”




一句話說得扶蘇和蒙家兄弟等人都懵了一下,廷尉這就開始請死了?扶蘇有些糾結,雖然後來的李廷尉行差踏錯心生不臣,但一身才華深得父皇器重,就這麼死了會不會...可惜了點?




嬴政有些奇異地打量了李斯一眼,臉色似乎緩和了幾分,冷哼一聲道:“求死易,求生難。”




李斯冷汗更甚,訥訥不敢言。




嬴政拂袖:“起吧!正當用人之際,朕許你俸祿減半,戴罪立功。”




“陛下?!”李斯猛然抬頭。




冷冷覷著滿臉錯愕的人,嬴政目光冷凝,李斯是能臣,行事深得他心,又曾得水鏡讚譽,大秦如今缺的就是賢才,他連那項羽都能予以相容之機,又怎麼會容不下一個大有用處的李斯?




將人的驚喜看在眼裡,嬴政凝眉沉聲警告:“你所犯本為死罪,若再有二心......”




“臣自當受車裂之刑,親族共滅!”




李斯就著跪立的姿勢長揖一禮,目光炯炯擲地有聲。




他的樣子不似作偽,嬴政審視片刻,頷首示意人起身。




李斯跪得久了,甫一起來膝蓋上便是針扎般的疼,但他顧不得這些,命保住了,這點疼算什麼?他看向上首的君王,只覺這才該是奉事一生的明主。




按下胸中激盪,李斯拱手說出自己先時的思量:“陛下寬宏,方才欲尋楚地項羽,許歸順之路。依臣所見,項羽固然勇武,但天下已定,吏治尤要,那漢高祖劉邦既能......代立,想必自有過人之處,若他亦是時下之人,陛下何不也召入咸陽一用?”




李斯說完便低下了頭,他也是因著皇帝對項羽與他的處決才想到這一點,項羽有毀秦宮室之暴行,他亦有不臣,陛下猶能容忍,那應該,也能容下劉邦吧?




這個思路......蒙毅聞言也順著思考了一下:“天下之事非一人能成,劉邦身邊必有追隨,劉姓與六國貴族又無涉,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陛下,臣覺得廷尉此議可行。”




他們難得異口同聲,嬴政也不禁沉吟,將漢朝的開國之君變成大秦的朝臣麼?想到這種可能性,嬴政竟覺出幾分促狹來,面上不顯,他點點頭應下:“此事朕會考慮。”




在沛縣的劉邦完全不知自己已然被如今的頂頭上司惦記上了,秦宮裡的一場變故使得許多人噤若寒蟬,倒是後朝聽後各自唏噓。




天家無父子,何況是兄弟,聽了那些父子離心兄弟相爭相爭的事,連百姓都覺得唏噓。




“原來皇子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啊!”有人心有餘悸。




“權位之爭離心至親,這皇家也有皇家難唸的經啊!”有人感嘆。




然而很快便有人冷笑:“倉廩足自然多生欲,帝王豪家為權位爭個你死我活,我等卻是連頓飽飯都吃不上,日日所求不過唯活而已!皇家的經難念,天下萬姓難唸的經又何其厚?分明是不思民瘼只顧私慾!”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又頗有些大逆不道,周圍人覺得大膽,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幾分道理,上層爭權,而他們用盡全力也不過是為了活著而已,哪裡還要為皇家禍事心有慼慼?




——石壕吏裡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




【每次看到這些時,都會覺得膽寒,巫蠱之禍也好,唐朝太子之亂也罷,抑或胡亥親手滅自己九族的荒誕,權力對人的異化,可能連身在其中的人自己都感受不到。後人讀史,滿紙血光。】




楚棠感嘆一句,還是把話題拉了回來。




【其實從胡亥屠戮親族的行為就可以知道,他並非是一位英明之主。不能親其親的人,又何談愛其民?歷史的發展也證明了這一切,他大興土木只顧享樂,惹得民怨更隆,不僅沒有挽救秦朝,反倒將之推向更深的危局。




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秦朝給人留下的鏡鑑太多了,所以時隔數朝之後,杜牧又一次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轟然崩塌的強大帝國。】




她插入一段動畫視頻,四方來賀的王朝、美輪美奐的宮殿、忽而兵戈四起、戍卒吶喊,熊熊烈火焚斤宮室、王朝落幕......




唐朝。




杜牧將目光投向水鏡,讀史之人,見秦遽亡無不由心驚,但鑑往事,思來者而已。如上所說那些大興土木只顧享樂的人,又豈止是一個胡亥?




杜牧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辭賦本色是諫書,也不知這諫是使人當頭棒喝,還是飄飄然如有飛仙之感。”




他抬眼望向長安城的層層宮闈,目光殷憂。




宮闈之中,唐敬宗李湛正興致勃勃地一邊吃果子一邊對水鏡裡的內容評頭論足。他剛剛打完一場酣暢淋漓的馬球,正是覺得神清氣爽精力無限的時候,此時將水鏡言語當作咋說來聽,竟然也覺妙趣橫生。




“要朕說這胡亥就太陰毒了,怎麼還殘害兄弟姐妹呢?看朕就不做這等喪盡天良的事。”




一旁的內侍王守澄諂媚地給他倒酒美言:“陛下宅心仁厚,豈是秦二世那昏暴之君能比的?”




李湛聽了這話果然十分舒心,接過酒飲了兩口,又道:“終日在宮中也是無趣,阿房宮未成,不過始皇墓尚在驪山,不如朕也去驪山遊幸一番,以瞻舊跡。”




這個年輕的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但王守澄揣度聖意唯恐奉承不夠,當下便殷勤道:“陛下的想法甚好,只是陛下萬金之軀,驪山這個地方又......奴婢恐怕大臣那邊不會同意。”




他故作為難,李湛果然不高興:“朕是皇帝,難道還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王守澄趕緊奉承:“那當然是他們聽陛下的。”




李湛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朕明日便去通曉他們。聽說新宮臺建好了,你隨朕去看看,朕要在那邊設宴,好好玩一場馬球賽。”




說著,李湛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水鏡,那麼漂亮的阿房宮,竟然被燒了,真是暴殄天物,宮殿大才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