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阿房宮賦8



失態只在一瞬,嬴政斂眉站直了身體,輕輕將扶蘇的手推開,上前幾步一字一句:“把胡亥帶進來。”




冰冷的聲音響在大殿,他的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平靜,可殿中侍立的人卻只覺心頭一凜。蒙恬沉吟片刻,向嬴政拱了拱手,轉身親自去帶胡亥。




“小公子,陛下宣召。”




跪在外面的胡亥當然也聽到了楚棠的話,此時見到蒙恬還哪有不明白的,哭喪著臉想要說些什麼,蒙恬才不管這些,害死大公子、屠戮餘下親族、敗毀大秦江山,若非是衝著陛下謹守臣節,他連這聲小公子都不會叫!




一把將有些腿軟的人提起來,蒙恬半是強硬地將人帶進大殿。恰在這時,公子將閭等人亦趕來求見,大殿裡一時站滿了人。




胡亥跪在正中央的位置,連李斯都離他遠了些,他是真沒想到,這位小公子竟然能作出這等殘忍暴虐的事來。




眾人或怨憤或悲切的目光落在胡亥的身上,嬴政上前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眼中沒有半分情感:“十二名公子,十名公主,加上扶蘇,你殺了朕二十二個孩子。胡亥,朕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喪盡天良的兒子?!”




最後一問夾雜著沉沉怒氣與帝王威壓,直直地向胡亥撲去。胡亥哪見過這樣暴怒的父皇,當即被嚇得一個激靈,他慌亂不已地為自己辯解:“父皇......兒臣不是。”




他以頭搶地,復又直起身來求饒:“是趙高...都是趙高!父皇你也聽到了,是趙高慫恿我的,




我沒有想殺大哥他們,趙高才是狼子野心!”




“你住嘴!”




陽滋公主忍不住怒喝:“趙高助你謀逆害死大兄,又教唆你對我們下手,你若當真顧惜半分骨肉親情,就該嚴辭告誡以正視聽,可你卻聽信他的讒言,將屠刀對準自己的親族,你和趙高分明是一丘之貉!”




“我不是!”胡亥惡狠狠地瞪著她,“都怪趙高!是趙高慫恿我,是趙高要殺了你們!我......我是大秦未來的皇帝,你怎麼敢這麼和我說話!”




他口不擇言地說道,下一秒便被盛怒的嬴政狠狠扇了一巴掌。




“給朕閉嘴!”




嬴政對他怒目而視:“忤逆親父是為不孝,妄圖篡立是為不忠,屠戮親族是為不仁,敗亡江山是為不德,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德之人,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上?”




始皇的話不可謂不重,胡亥一聽立時就慌了,扯著嬴政的衣襬滿面驚惶地哀求:“父皇饒命!兒子沒有,是趙高,兒子不曾覬覦皇位也沒有屠戮親族,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趙高啊父皇!”




“事到如今你還在說趙高?好,朕告訴你,”嬴政一腳將他踹開,眼神睥睨,“朕已經將趙高這個‘始作俑者’腰斬,屍首扔在宮門外餵狗!你說朕接下來該如何處置你?!”




冰冷的語氣裹挾著森然殺意,眾人分明都看見了君王眼中寒芒。扶蘇握緊拳頭默然不應,公子將閭等人死死盯著胡亥,恨不能親手報仇。蒙恬和蒙毅各自別開臉,戮親族而亡大秦,他們對這位狠心又荒唐的公子不恥。




無人為他說話,或許唯一會為他說話的人此時已經棄屍城門稱為野狗的口中之食,胡亥心中一陣發冷,他知曉從水鏡爆出自己是秦二世的那一刻這件事就難善了了。可是他不想死,他是大秦的未來的皇,他怎麼可以死?都怪水鏡壞他好事,否則他哪裡會落到這般地步?




胡亥在心裡發狠,面上半是瘋狂半是驚惶,不管不顧地爬起來複又抱住嬴政的腿:“求求你父皇,父皇饒命,虎毒不食子,父皇你不能殺我!”




“你叫朕父皇?那你認下矯詔、佈下殺令時可曾想過扶蘇他們是你的兄長?在皇位上揮霍享樂的時候可曾想過你座下是朕、是幾代秦君殫精竭慮掙來的功業?你如今還有什麼面目苟顏求活?”




嬴政幾乎氣笑了。




“胡亥啊胡亥。”




他冷然一哂:“朕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




始皇帝王之威,又生性謹言,鮮少有這麼情緒外露的時候,這一連串話表明他顯然已經是怒極。




篡立之事古已有之,他雖然惱怒,但後事已成,若胡亥當真能繼承他的遺志,帶領大秦繼續向前,他也便認了。




但胡亥做了什麼?大秦幾世基業盡數被敗完,不思勵精圖治反倒想自己的親族舉起屠刀,他把這皇位當成了什麼?!




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口口聲聲說趙高慫恿,他若當真是個有能力有氣魄的,又怎麼會被一個小小的趙高拿捏?!









到這裡,嬴政的胸口劇烈起伏,嫌惡地看了一眼抱著自己的腿哭泣的胡亥,嬴政一把將他踢開,冷厲的目光從他身上劃過,就像在看一個將死之人,嬴政的語氣冷靜至極:




“停止胡亥的一切用度,將他杖責一百囚於宮中,封窗閉戶起土圍牆,任何人不得探望!”




“不要父皇!”




杖責、囚禁、圍牆,這幾個字幾乎將胡亥嚇得魂飛魄散。雖然沒有殺他,但這比直接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胡亥瘋了一般不管不顧地爬過去想要乞求始皇的寬恕:“求父皇開恩,兒子沒有做這些事,這都是後人胡說,是趙高慫恿我的啊父皇!”




他涕泗橫流,慌亂求饒的模樣悽慘至極,絲毫沒有先前秦公子的光鮮氣度,嬴政不想再看他,漠然地別開臉,早有衛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胡亥將人拖了出去,甚至在胡亥大叫著請求寬恕的時候一把將他的嘴堵住。




陛下說得沒錯,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德之人,根本就不是東西。




公子將閭和陽滋公主等人冷眼看著這一切,胸中仍然怒氣難嚥。他們明瞭父皇的用意,父皇不擔虎毒食子之名明令處死胡亥,但杖責以罰,又效仿當年齊桓禍事將胡亥囚禁,那齊桓公可是活生生餓死在宮室裡,腐骨生蛆才被人發現!桓公尚且無人救,更何況是被父皇親口嚴懲的胡亥?




可是他們還是有狠難消,身首分離之痛又豈是這樣便能平息的?眾人在心中冷笑,不得探望又如何,他們總有辦法進去,上天見憐讓他們逃於一死,他們又怎麼能不讓禍首償債?




嬴政看著一眾兒女的臉色,知曉他們心裡的打算,但他沒有說什麼。無辜被殺,戮死矺刑,誰會沒有怨言?




嬴政忽然覺得荒謬,滅秦之人是他的兒子,滅族之人竟然還是他的兒子!




他看向側旁的長子,語氣不知是諷是怒:“扶蘇,你當日從容赴死時,可曾想過胡亥與趙高的禍心?”




扶蘇一震,臉色瞬間慘白,就要跪下請罪。嬴政抬手製止,別開眼沒有看他。長子難立,幼子荒唐,其餘諸子亦無堪大任者。想要一個好的後繼之君怎麼就那麼難?




嬴政這時候真的忍不住眼紅起那些後朝皇帝的好運氣來。




王上公子不說話,跪著的李斯臉也白了白。如今趙高被處斬,小公子也論罪嚴懲,水鏡所昭禍亂的二個主謀只剩下一個他,陛下會怎麼處置他?死罪,還是下獄?不知當年決意與趙高合流的那個李斯是怎麼想的,反正他如今當真是後悔死了。




如楚棠所說,屠戮親族大興土木耽於享樂,又豈是值得輔佐的明主聖君?枉他辜負聖恩鋌而走險,竟是擁上了這麼個亡國之君!李斯暗地裡將後槽牙都咬碎了。




發作一通,嬴政像是終於想起了還跪著的李斯似的,冷凝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嬴政的表情諱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