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渡寒塘 作品

第 408 章 血肉苦弱(完)(一更+二更+41.6w營養液三更)

大屏幕中,宇宙中黑暗翻湧,有一瞬間朝著前方湧去,又隨之左右搖擺。

就像是某個未知的存在朝著前面伸出了一個觸手左右搖晃一樣。

“等一下,”白燼述還沒有意識到什麼問題的時候,身後忽然有個人往前一步,“不太正常。”

他身後的幾個調查員紛紛往前。

落地舷窗前,“黑暗”緩慢地移動著,似乎正在宇宙中盤旋。

“怎麼了?”白燼述轉頭看向他們。

“好像不太對啊學長,”顧強喃喃了一句,臉上劃過一絲凝重,“剛才好像有什麼東西經過了。”

經過?

“等一下我們要和地球上的九區聯繫一下,”左邊一個調查員匆匆離開,“宇宙不太對勁。”

留下的人向他小聲說明道:“根據我們觀察,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其他克系生物來到這片宇宙了。”

“黑暗”似乎在克系生物群體中並不是很受歡迎,不過這也是可以預見的。

畢竟在祂看來,祂只是走在路上,被一塊美味的小蛋糕吸引了視線,在食用完蛋糕之後,盛裝蛋糕的盤子自然就被扔到了一邊。

而在其他生物看來,順著宇宙中生物們散發出的情緒尋跡而來的“黑暗”則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盤踞在星球上,寄生在土地中,等到汲取完了這裡一切的生機,留下一個荒蕪的星球之後,就毫不留情地把它丟在一旁離開,尋找下一個目標。

於是在克系生物內部,也少有願意接觸“黑暗”的。

畢竟就算大部分高位格的存在不會在意人類的存亡,但如果你鄰居家的小孩是個每天下午都會提著開水壺去燙螞蟻窩的神經病,那多半你也不太想理他。

於是在祂盯上這片宇宙之後,這裡就少有其他的克系生物出現,宇宙內的星球們一個一個暗下,一個又一個失去生機,到了現在,竟然只有地球還在等待。

等待著他們也撐不下去的那一天,或者等到“黑暗”離席。

而就在剛才,“黑暗”似乎動了動。

這並不是錯覺。

因為就在調查員們注意到這點的時候,黑暗沒有觸及到的地方驟然有未知的氣流翻湧,下一秒,某種無法言明的立場驟然鋪開。

這股立場驟然掃過整個星球,甚至朝著太空站內留守的調查員們而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感覺背後一毛。

太空內留守的調查員不算多,大部分人都是在zone08內死亡之後回到這裡的,在注意到佘莫楚的打算之後,以顧強為首的幾個人過來向他解釋真相,而在其他地方,更多人則是還在忙碌著自己手上的工作。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人全部下意識一個寒顫。

早已經變成一段數據的調查員們自然不會被扣除san值,但是在這一秒,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

有什麼東西從宇宙中路過了。

黑暗先他們一步意識到

了這個存在,於是遲疑地往前好奇看了看。

“什麼東西?”白燼述身後的一個調查員臉色瞬間白了,“地球上有誰召喚了什麼嗎?”

不然又有誰會路過這樣一片荒蕪的星球呢?

銀河系在宇宙中的位置非常偏僻,再加上“黑暗”正在這裡進食,如果不是召喚,誰會沒事幹來這裡?畢竟地球上也沒誰會莫名其妙路過一片不在公路邊緣的荒山爛尾樓吧?

“不可能,”有人一口回絕,“地下所有的動態都在我們的檢測內,所有特定指向對象的信眾都會被我們處理掉,算是現在正在培養的那個邪.教反叛組織,信仰的也不是任何一個具體的對象。”

那是怎麼回事?

人群慌張中帶著茫然。

白燼述:……

白燼述:“……你們還有辦法把我弄回去嗎?”

他忽然出聲,旁邊的顧強嚇了一跳。

“啊?學長你為什麼要回去?去下面解決那個東西嗎?你別急啊我們這裡的技術更先進一些我們先從上面看看是什麼,如果是很嚴重的克系事件,雖然幾百年都沒有克系生物路過了,但是我們也有備案……”

“我是說,”白燼述扶額,感覺即使是金屬做的機械身體也有點頭痛,“這東西可能和我有關,你們還有辦法能把我弄回身體裡去嗎?已經死了的那個身體。”

饒是顧強也意識到不太對了。

“你還記得我在zone01說了什麼嗎?”白燼述看向顧強。

“學長你說我們不告訴你,你就死給大家看。”顧強誠懇。

白燼述:“……我說,如果天上人不告訴我真相的話,我就神降,到時候我左眼中的封印物【s-n-021】會毀滅世界。”

實際上其實並不會。

在【血肉苦弱】中,唯一一個通過了驗證的規則就是這裡的人類已經研究出了機械飛昇技術,徹底擺脫了sancheck。

也就是說,如果地下人如同他的猜測,確實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輪迴裡的話,那地下人按理說也應該是擺脫了sancheck的,只不過他們可能被設定了某種程序,或者加入了某種和san值很像的生命條,所以才會呈現出扣san的狀態。

在其他世界無往不利的【s-n-021】,在這裡很有可能沒有任何效果。

而他之所以急著去zone01,而不是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再回來,也是因為他希望通過這個方式威脅到“天上人”。

“威脅你們不告訴我真相我就自爆釋放封印物,帶著全世界一起死”是險棋,需要大量的情緒鋪墊和前置事件鏈讓天上人相信他真的會這麼做,此時的佘莫楚無知無覺中殺死密大學弟學妹、被自己所信仰的科學院背刺、回溯過去差點死在猶格的知識中、通過反叛組織的口知道了世界的一部分真相,這些事情樁樁件件連起來,足以讓人相信他的精神狀態岌岌可危,做出這種事事不奇怪,他在這時候自爆的概率很高。

而一旦他離開再回來,天上人會懷疑他的動機,會考慮他在離開的在這段時間是否得到了其他底牌的可能性。

自爆這種行為也就失去了威脅的作用。

這些都是白燼述在決定來到zone01之前的十幾個小時裡面思考出來的內容,在他的思考中,一直操控著這個世界的“天上人()”可能是某些邪.教徒,可能是某些數據生命,也可能是和地下人有著深仇大恨所以試圖藉助猶格的力量來複仇的人。

唯獨沒有想過,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種族在最後的末日到來前所進行的痛苦而偉大的掙扎。

於是到了這個時候,白燼述也不介意告訴他們自己到底幹了什麼。

你知道神降是什麼意思嗎?()”他揉了揉額頭,指了指自己已經沒有了豎瞳的機械右眼,“意思是我這個眼睛裡面的豎瞳實際上是伊格的眼睛,當然也有說法說祂叫巴虺,或者可能在你們這個宇宙祂叫別的名字,總之,這隻眼睛是一位舊日的,而我是祂行走在人間的人間體,遭遇到某些意外的時候,可以讓祂直接降臨到我的身上,完成一次不需要任何召喚也不需要任何儀式的降臨。”

顧強:“……啊?”

“學長你不是混血嗎?”他顫顫巍巍,表情看起來像是在看什麼舊日當場降臨一樣快要碎了。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白燼述扶額嘆氣。

難道不是這個世界中的密大學生都是混血,所以才先入為主的嗎?

要知道,在曾經的那些世界,他這個眼睛都是被當成怪物的啊。

“所以現在……”顧強豆大的淚珠顫抖地掛在眼邊,看起來下一秒就會昏迷。

“所以現在,”白燼述點頭重複了他的話肯定道,“我死了,神降應該也成功了,現在地球上真的有一位舊日,祂的行動不可控,就連我也不知道祂會幹什麼。”

“而且我剛才就想說了,”他頓了一下,“但是你們的真相更加驚人,所以……”

他誠懇:“我忘了。”

不過他倒是沒有很害怕,就像剛才奇怪的氣場散溢開來時,他也只感到了熟悉,而不是恐懼。

莫名的情緒作祟,他總覺得伊格很熟悉,在地球上應該不會搞什麼事。

再加上本身蛇王就是一位對人類比較友好的舊日,這種友好主要是指如果沒人對祂的子民也就是蛇做什麼,祂一般不會主動尋找人類,對他們出手。

不過如果人類出現在祂面前就兩談了。

現在zone01荒山野嶺一個深坑,別說是人了,蛇也找不到一條。

顧強沒有他的心大,瞬間倒吸了一口響亮的涼氣。

“學長,你真的對隊友比對敵人還狠,”他瞪大眼睛,頭也不回地朝著一個房間跑去,邊跑邊喊,“我問問能不能給你塞回去!”

白燼述:……難道他這麼做不就是因為他以為他們是敵人嗎?

不然他難道還能沒事幹自爆著玩兒?

*

另一

()邊,在探索隊員們正在進行撞庫的時候,某種氣息也悄然拂過了榮光港。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就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又似乎有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在那一瞬間降臨了。

直播廳內【血肉苦弱】項目的所有攝像頭瞬間黑屏。

【怎麼回事?】

【能量過強黑屏了。】

【這次是真的黑屏。】

【前面的不補充這句話也行的,我們都能看出來是真的黑屏。】

【這不是為了避免某種誤會。】

【所以這次又是為什麼黑屏?】

【能量過強?】

【那為什麼會能量過強?】

【……或許,還有人記得嗎?主是神降之後死亡被拉上天的,也就是說……】

【伊格……】

【有可能……】

【神降成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彈幕瞬間亂成一團。

如果正在和自己的同學們驚恐的顧強物理意義上的在天有靈知道的話,那他估計也會為著有這麼多人和他一起驚恐而欣慰的。

黑屏後再也無法播放內容的未知空間中。

在那一瞬間的戰慄過去後,世界陷入了幾秒鐘的寂靜。

“怎麼回事啊我靠!”明清嶸一把抓住賈勵的胳膊,“咱們不會也要寄在這裡了吧?”

“你別烏鴉嘴說點好的,”賈勵的聲音也有點抖,“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他耳朵尖,幾乎能聽到整個榮光港瞬間喧囂了起來,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出現了。

只是以他們的知識和感知,並不能判斷出是什麼出現了。

原住民們不能,探索隊員們顯然也不能。

明清嶸和賈勵兩個人在低聲爭論自己會不會寄,而已經有人打開作戰手錶面板,確認還有多久他們能跑路。

然後他忽然發現,在無人知曉時。某個名字在臨時群聊內又悄然亮了起來。

“臥槽!”衛野以為自己看錯了,“楚哥活了!”

“什麼?”張鹿填寫規則填的滿腦子都是判定失敗的光效。

“我說,楚哥好像活了,”衛野震驚地拉了一把張鹿,“張鹿姐,你看!”

張鹿晃了晃撞庫撞的滿頭包的腦袋:“楚哥活了?”

“真活了,”司盼旋也打開的臨時群聊,頓了好半天緩緩道,“我就說他應該沒事……”

群聊內還是七個人,佘莫楚的名字在短暫暗下去了一段時間後重新變成了亮色。

正蹲在榮光港邊緣的探索隊員們紛紛打開臨時群聊,在經過了幾秒種後的集體沉寂後,終於有人先笑了出來。

“沒事就行沒事就行……”張鹿感覺自己的心臟簡直在坐跳樓機,“沒事就好,所以這應該是成功了吧?這也是楚哥計劃中的一環嗎?”

沒人知道。

只不過佘莫楚沒有死亡無疑給所有人打了一劑定心針,張鹿從地上站起來,跺了跺自己蹲麻了的腿:“臨時群聊裡誰問一下?”()

立群已經問了。司盼旋示意她看手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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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所有人都愣著的那幾秒鐘,時立群已經手速爆發,在群聊裡面發出了一條消息。

【時立群:@佘莫楚歡迎回來。】

佘莫楚依舊沒有回覆。

但是所有人都從他那個還亮著的名字中獲得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勇氣和安心。

“我現在可算是知道了,”明清嶸小小聲抱怨道,“當初楚哥被科學院背刺是什麼感覺。”

天曉得,他在知道佘莫楚居然死在了這裡的時候,也有一瞬間呼吸停滯。

在某個瞬間,所有人都被他們身為普通人似乎太過弱小,在克繫世界中太過無力,面對克系生物毫無還手之力的悲痛淹沒。

好在佘莫楚的名字重新亮了起來。

“先等消息,”張鹿振奮精神,“我們先停止撞庫,等待楚哥那邊給消息。”

佘莫楚的忽然死亡忽然生還,會和他正在做的事情有關嗎?

距離榮光港六小時飛行時間的zone01,白燼述微微睜開了眼睛。

預想中的痛苦並沒有出現。

天上空間站內留守的調查員們使用了一種非常規的方式把已經死亡的意識重新投射到了這具身體內,為此報廢了兩個空間站上的發射器。

不過為了拯救世界毀滅,大家都覺得很值得。

誰也沒想到佘莫楚能對自己狠到這個地步上,很難讓人不懷疑如果天上人不是他們而是真的反派,他的目的其實是讓伊格和邪.教徒對打。

一時之間,所有人看向那個機械身體時,都帶上了一絲微微的震撼。

這是什麼行走的日天日地大殺器啊!

你們那個宇宙隨便一個密大學生都是這個戰鬥力嗎!都能隨便召喚舊日直接來地球嗎!那聽著好像你們的情況也沒有比我們好多少啊!

白燼述自然是對他們的心理一無所知的。

他只是在垂著頭想回去要怎麼辦。

現在的情況伊格肯定是已經降臨的,按照以往的經驗,伊格作為蛇王,平日裡最大的逆鱗就是自己的子民也就是地球上所有的蛇們,佘莫楚作為他的人間體,可能在他看來也算是一條特殊的小蛇。

所以在這條小蛇遭遇危機被逼到絕境的時候,他並不吝於提供一點幫助,只不過除了小蛇本蛇之外,其他人類的死活就和他無關了。

小蛇本人的心理狀態在也在此範疇內。

這次他是主動降神的,也就是說沒什麼東西把他逼到絕境上,如果有的話歸根溯源到盡頭,應該算是盤踞在宇宙中的“黑暗”。

這東西到底叫什麼誰也不清楚,密大的學生們按照祂的形態稱之為“黑暗”,白燼述他也就跟著一起叫。

最好的結果是伊格什麼都沒發現之後就走了,他回來的時候正

()好神降完畢,最多也就是再痛十幾個小時。

稍微倒黴一點是伊格正好也在這具身體內,他被迫對上這位舊日,人類的身體完全不可能容納一位舊日,他會承擔更過分的痛苦,然後還需要在只有一隻眼睛作為錨點的情況下困難地回到人形變回人類。

最慘的結果是變不回來了,這具躺在zone01的身體很有可能變成了一條徹頭徹尾的蛇,渾身上下所有的骨頭都被重塑,皮肉被拉張撕裂融合,雙.腿變成柔軟的蛇尾,匍匐在地上,蜿蜒出人類不可能有的痕跡。

強行改變形態的痛苦會讓他渾身上下宛若重塑,每一秒大概都是人類不能忍受的劇痛,每移動一下就會牽動渾身上下陌生的皮膚和神經跟著緊縮。

希望到時候他來得及用尾巴尖找到作戰手錶輸入規則儘快離開。

總之不論是哪個身體,一頓劇痛是免不了的。

白燼述幾乎是帶著一種英勇就義的心情被重新投入身體裡的。

他想到了無數可能,但唯獨沒有想到,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居然沒有任何痛感。

任何降神後會出現的後遺症都沒有,渾身上下服帖的宛如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白燼述眨了好幾下眼,才反應過來,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也不算是……什麼都沒發生。

他眨完眼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並不是躺在冰涼的地板上,而是躺在一個人的懷抱裡。

他心中即使是知道重新回到軀體內會經歷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也沒有退縮的那一塊,後知後覺地瑟縮了一下。

大概是在心虛。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能出現在這裡的人……恐怕也只有一個。

抱著他的人應該是說在zone01外面等他的懷嘉木。

一瞬間,這種瑟縮的心虛幾乎要蓋過他大義凜然的英勇就義,促使著他閉緊眼睛裝睡,還不如回去算了。

可惜現在閉眼睛已經來不及了。

他感受到有一隻熟悉的手托起了他的背部,他被轉了個方向,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懷嘉木的臉。

他的表情簡直出乎尋常的平靜,平靜的不像是親眼見證了一場死而復生的奇蹟,只有白燼述看出來,他並不平靜。

他在生氣,在後怕,在慌張,但在這個時刻,他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是壓抑了千種想法的平靜。

zone01內沒有任何光源,環境靜謐,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交疊,就在白燼述要忍不住這種氛圍,先開啟話頭,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到底看見了多少的時候,懷嘉木終於開口了。

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支開所有人,就是為了在zone01這裡用神降威脅天上人?”

表情平靜,話語中隱約帶著指責和洞悉。

白燼述短短几分鐘積攢起來的勇氣瞬間消失不見。

他現在恨不得在天上待著算了。

這問句,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承認無異於告訴懷嘉木,他一個人計劃了好幾天,得到的唯一解法就是揹著大家去死,他選了一個最危險最不在乎自己生死最有可能會失敗的辦法,僅僅是為了基金會內一個B+空間。

這說出去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問他是不是瘋了。

雖然進入這個空間之後,白燼述就沒覺得自己正常過。

任誰在這種狀態下都會崩潰的,只不過他崩潰的更為徹底一些,不顧一切的時候也更加乾脆一點,就好像他骨子裡天然帶著一個隨時會孤注一擲的賭徒。

探索隊員中誰問他這個問題他都會坦然承認,在那種狀態下他雖然失去了部分理智,但是並沒有失去判斷能力,這個辦法是唯一能夠得到這個世界核心規則的辦法,他的威脅一定會讓天上人妥協。

但偏偏問出這個問題的是懷嘉木。

是被他矇在鼓裡,讓他在zone01一切小心,甚至親手把他送進了這裡的懷嘉木。

他後知後覺萬分心虛,移開視線,不太想和那張過分平靜的臉對視。

他有一萬種說法能在此時詭辯,有一萬種應對方式能讓對方放棄質問,但在這個瞬間,他一種也用不出來。

畢竟在幾分鐘之前,懷嘉木很有可能眼睜睜看著他死亡。

在看見他倒計時十秒鐘結束的時候,在以為他真的死亡的的瞬間,這個人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會想起他們兩個人之間可能還沒有找到理由的聯繫嗎?會覺得他死在一個B+項目裡荒誕嗎?會認為這個舉動愚蠢,後悔自己在從榮光港前往zone01的六個小時裡從未發現一點端倪然後阻止嗎?

會……有他現在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嗎?

還有,伊格哪裡去了?

之前他感受到的那個和懷嘉木很像的氣息,難不成是懷嘉木解決掉了伊格?

他的腦海裡鬧哄哄閃爍著無數亂七八糟的想法,眼神下意識躲避著對方的視線。

可惜手錶不爭氣地開始瘋狂震動。

另一邊的隊友們想必也發現了他死而復生,正在群裡瘋狂的發出疑問。

順著手錶的劇烈震動,白燼述這才發現,可能這個正在抱著他的人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

在陣陣接收信息的手錶抖動下,有一個幅度更小頻率很高的東西也在微微顫動著。

在這種顫動下,他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面前的這個人,這份平靜的指責,沉默的質問,也不過是在硬撐罷了。

“……對不起。”他沉默好幾秒,很緩慢地道歉道。

他在考慮用“自爆”去威脅天上人的時候,確實沒有考慮過別人的心情。

在他的部分思維被憤怒和心裡的那個賭徒挾持,只剩下冷冰冰的理智時,所有人確實都被他排除在外,包括他的同步率恢復裝置。

他甚至有意隱瞞了所有人。

所以他很誠懇地說了對不起。

當然瞭如果發出這個質問的

是探索隊員中萍水相逢的其他人,白燼述完全不可能自我反思,他甚至有可能理直氣壯,告訴他們這就是克繫世界中的常態。

你心存死志,才能一往無前,不然面對那些至高至上存在時,空有一腔勇氣有什麼用?

以命相搏能威脅到祂們就燒高香吧,多的是死了也引不起一點波瀾的調查員。

在克繫世界內,你的死亡能夠對克系生物造成一定影響,這就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他能用死亡去威脅邪.教徒,威脅操控著一個世界的神秘存在,那是他的本事。

換你們誰來能做得到?

也就只有懷嘉木會讓他反思了。

可惜唯一問了這個問題能得到道歉的人似乎並不領情。

懷嘉木的眼中閃爍著名為“我不接受這樣道歉”的神情。

白燼述有點頭痛了。

他確實沒有任何針對懷嘉木要是生氣了怎麼辦的預案。

決定自爆後的衝動現在開始向他延遲發送懲罰,第一條就由親眼目睹他死亡然後又死而復生的懷嘉木帶來。

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懷嘉木消氣。

難不成要承諾自己下次不會這樣?還有下次吶。

說以後不會來這種危險空間?誰能知道以後來不來啊。

承諾自己不會死?是個人都會死的他又不是神仙,這種漂亮話有什麼意義。

他現在是真的有點後悔了,只不過後悔的是早知道應該一個人駕駛飛行器來zone01,反正怎麼都好過在這裡承受這種折磨。

“好吧,這次是意外,以後不可能有這種情況出現,我保證。”他豎起三根手指承諾。

只不過這樣的承諾並沒有得來任何的回應,zone01裡的另一個人還是盯著他,眼神不動,像是等待他之後的話,又像是一種無聲的譴責。

這就是油鹽不進的姿態了,畢竟幾分鐘前,他懷裡的這個人確實死在了zone01的深坑中。

好吧,好吧……

白燼述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似的,用行動表達了歉意。

或者說是,他丟下了另一顆大炸彈,企圖用這個行為蓋過他之前的所作所為,純正的鴕鳥做派。

他吻了上去。

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一部分,被他吻住的那個人愣了半晌,簡直沒有想到他會用這種行為終止這場對峙,漆黑的空間中,另一個呼吸驟然靠近,氣體幾乎打在他臉上,引起一陣微小的戰慄。

白燼述和人接吻的次數不多,大部分拍戲時也多是借位,畢竟一場電影的時間本來就少,會給反派安排感情線,還在這不算長的時長裡擠進去一段吻戲的劇組少之又少,但職業放在那,理論知識還是夠的。

更不用提他現在的打算就是怎麼炸裂怎麼來。

zone01的空氣中還滿是被他們激起之後沒有來得及落下的塵土,如果此時有光源,就能看見兩個人像是置身在漫天的星辰裡。

唇舌觸碰,在刻意的製造下,曖.昧的呼吸聲和水聲幾乎要淹沒呼吸聲和心跳聲。

白燼述本來是為了把這件事糊弄過去才選擇這種方式的,真正唇齒交融的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理智可能還是沒有回來,驅使他行動的全是本能和亂七八糟的大腦。

不然他絕對不會選擇用一顆炸彈來掩蓋另一顆炸彈。

可惜到這個時候說什麼的都遲了。

下一秒,就有包含怒氣的唇齒追了上來,洩憤似的想要咬上來,又在即將使力的一瞬間頓住,最終化為了一個輕柔的啜吸。

“矇混過關……”唇舌貼著唇舌,聲音也含混不清,不過其中咬牙切齒的意味倒是顯露出來了。

不合時宜地,白燼述居然有了一種終於戳破了某人表面功夫的好笑和自得。

平靜是裝的,不為所動也是裝的,早在他說第一句對不起的時候,要不是有一口氣撐著,大概有人馬上就要脫口而出沒關係了。

這麼容易糊弄的嗎?

察覺到他得逞似的輕鬆情緒,zone01裡的另一個人終於沒忍住緊緊捏住他的手腕,讓他在此時再也不能第二次糊弄過關。

榮光港內眼巴巴盯著臨時群聊的探索隊員們再也沒能得到他們楚哥回的消息。

能回消息的人手腕被捏出了紅印,睫毛垂著遮住了閃著金光的瞳孔,從脖子到背部宛如一張緊繃的弓,弦上蓄勢待發的箭是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電流似的戰慄。

在遇到危險生物的時候會驚起的戰慄。

有什麼東西順著毛孔滲入,又在他的皮膚上流連,抓住他的每一寸筋骨,刺入尖銳的,溫和的,迅疾的,緩慢的氣息。

手錶還在瘋狂震動。

但可惜已經沒人在意它了。

手錶的主人本來想拉開距離呼吸,結果在表現出離開傾向的一瞬間就被重新按了回去。

白燼述:……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自作孽不可活。

他以後再也不嘲笑自己演過的那些劇本里男女主無論多大的矛盾也能用接吻解決了。

……還真能解決問題啊。

就是有點費人。

*

等到探索隊員們看見回信已經是幾個小時後了。

【佘莫楚:我沒事,最終線索我已經拿到了,你們是想直接讓我填了出去,還是再等等。】

望眼欲穿的六個“望楚哥石”們終於動了起來。

【衛野:楚哥楚哥楚哥你嚇死我們了。】

【明清嶸:楚哥你還好嗎?你人現在需要我們來支援嗎?】

【賈勵:楚哥我們還在榮光港。】

【張鹿:楚哥你身體怎麼樣?】

【司盼旋:等一下,為什麼要再等等啊?】

終於有人意識到了他話裡的其他含義。

白燼述敲了敲鍵盤:【佘莫楚:這個世界的情況有點特殊,之前進來的六隊探索隊員其實都被注

意到了,天上人們想見見我們。】

實際上是之前六隊隊員的進入讓太空站裡的調查員們意識到了一點問題,而白燼述自爆威脅之後,他們終於把這些奇怪的不屬於數據庫的靈魂們聯繫到了一起,並且意識到了他們很有可能是在調查什麼。

基金會的存在不能說,白燼述挑著說了一些真相,比如說他們都是來自其他宇宙的調查員,來這裡是為了調查這個克繫世界中的生命形態,結果看到天上人這麼過分就有點按耐不住自己心理的憤怒,尤其是他本人發現密大被沽名釣譽之徒利用,火上心頭之類的。

總之就是合理化了一下探索隊員們的存在。

聽到有這樣一群調查員前仆後繼想要調查清楚這個世界中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空間站裡的調查員們有點想要親自接觸一下他們。

主要也是送他們最後一程。

面對志同道合者,不惜生命也要追尋真相者,不管哪個世界的調查員都是懷抱善意的。

不過白燼述現在一想到天上那群人,之前在集體看他熱鬧就頭痛。

伊格為什麼沒出現的問題沒解決,但多半是和懷嘉木有關,他好不容易糊弄過去了這茬,回頭再提也一樣。

天上人們得知他還有十幾個小時就要走了,特意來想見一見其他探索隊員。

處於大概是活躍氣氛的需求,顧強也來了。

出現在其他探索隊員面前時,看到其他震驚的六張臉,白燼述心裡的不爽終於下去了些。

世界的危難從未離開,在聽完最後的真相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和這些調查員們最後再在地球上走一圈。

他們第一次走過這九個被精心打造出來的區域。

走過生活在外界的流浪者們,看見被絕望覆蓋的人類聚居區,有效的防護手段從來不是覆蓋全區的大型克系生物防禦裝置,而是被逐出城市的流浪者們。

生活在城市的邊緣苟延殘喘的人們身上散溢出厚重的絕望,圍成圈,形成天然的絕望防線。

走過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人們,看見每個區域中都被有意培養出來的一片區域,生活在底層的人們不理解為何生活如此艱難,不知道九百年前自己也曾生活在無憂無慮的伊甸園。

zone08的城中村承擔了整個區域內80%的絕望,每個人都歧視城中村,而每個人都曾經是這裡的人們。楊利鋒曾經試圖把他們帶出泥潭,在他快要成功之時,有人及時阻止了這一切,將這份不屈的靈魂投入一個溫文知禮的家庭。

走過奔走在對抗克系生物第一線的混血調查員們,曾經在一場召喚儀式上獻出生命的人們在九百年後依舊掙扎在這片信仰中。他們一次次篤信,一次次被背叛,一次次重複當初的痛苦,一次次對這同類揮刀相殘。

裘嫻君不知道自己的同學為何在一次行動中幾經全員犧牲,不知道自己製造的藥片實際上是為了催化他們的死亡,而這片虛假的天空下以後還會出現更多心懷理想的人們,沒人知道靜默無聞地死

在同類手上,失去身為人類的一切證明才是他們既定會走向的命運。()

走過在城市中奔走的人們,車流來來去去,每個區域的燈光都閃爍著不同的燈光,永遠有人陷入絕望,有人被打入深淵,有人被幸運地挑選,成為那個散發絕望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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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羽可能永遠也不會意識到自己手上的三起命案有可能和這個世界的存亡有關,他們作為構成絕望的一部分,接觸到了真相的一角,被生活在城中村的叛逃學生透露了世界的真相,被以“抵命”的藉口擾動了他們由數據構成的既定命運,就註定了他們被天上人們注視到,走入死亡的結局。

走過反叛組織。

他們的教義處於好意,只是平靜的接受死亡和平靜的面對克系生物會讓人心中散溢出的絕望減輕,所以不會有人允許這些言論在聚居區中散播開來。

走過開啟的防克系大型裝置。

一片血紅的世界中,以往熱情似火的顏色也會為人帶來絕望,為世界帶來希望。

最後走過義憤填膺的人民。

他們說天上人想要地下人生不如死,絲毫不知道自己正和始作俑者擦肩而過,一如他們不知道,在保護罩之外更加遙遠的星空上,幸福和美好才代表著滅亡。

最後停在一片漆黑的大地上。

“如果還有可能的話,”有人指著遠方正在散發出藍色光芒的土地說道,“等到黑暗走了,我們會在那裡建立新的城市。”

雖然地上的熒光不會對已經變成數字神明的人們造成任何傷害,但居安思危也是適量防備祂再次席捲而來的一種方式。

“到時候所有人類的記憶都會被抹消,”顧強說,“我們重新開始。”

最後十幾分鍾。

探索隊員們終於聚在一起,開始填寫最後的規則。

【該未知空間為克蘇魯世界觀賽博未來時間線空間,存在一種未知克系生物,以正面情緒為食,該空間……】

張鹿停下手中的鍵盤,看向白燼述。

“該空間,”他說,“希望越多,絕望越多。”

而有一群原住民們正在通過製造絕望來獲得希望。

“該規則具有時效性,”他補充道,“星空歸於寂靜時,如果空間內原住民依舊存在,世界重新開始。”

就在規則即將落下的一瞬間,萬物寂靜。

時間停止了。

一切都被停止了。

白燼述茫然轉頭看向懷嘉木。

“是你……”

你停止了時間?

他內心有無數疑問想要詢問,比如說你現在在這個空間內也可以使用之前那個邪神的權柄嗎?伊格的消失和你有關嗎?為什麼忽然要停止這裡的時間?是有什麼話想要說嗎?

可在這一瞬間,他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重走過這九個區域,在得知了所有真相後再看到這一切,有一種莫名的悵然席捲了他,讓他幾經有一種再也無法面對這個世界的衝動。

非常苦澀,又非常微弱的沮喪和無力。

沒有人是永遠的救世主,也沒有人能永遠拯救自己走過的每一個宇宙。

“我們可以暫時封存這裡,”懷嘉木手指擦過他的眼下,摩挲過褐色的小痣,“等到以後有辦法了再來解決。”

這個世界裡的原住民們怎樣和他沒有關係,但是他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個讓白燼述幾經崩潰的世界滅亡。

所以他願意給這個空間施加一個永恆的時間。

“基金會能允許……”白燼述的話說到一半,被一隻手輕輕按住下唇。

對面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從來沒什麼波動的眼角溢出一絲笑意。

這笑意一閃而逝,可能是他看錯了,也可能確實存在。

“所以,噓,”懷嘉木說,“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屬於【0106】的空間,只要他們不申請開發,就可以永遠停留在填寫完規則離開的這一刻。

誰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在這段時間裡,這裡的一切都將是靜止的,整個宇宙的時間都永遠被暫停在這一刻,所有的痛苦和絕望也都停留在這一刻。

他們會毫無知覺地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也不會來的希望。

但當他們從無知無覺的永恆時間中甦醒,秒針撥動的下一秒,世界就會恢復從前的模樣。

我們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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