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森湫篇01

 對面的合作伙伴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笑笑問:“小沈總,喜歡?”

 沈行湫低嗤了聲,收回目光,說:“不是,只是這首曲子有點耳熟,很久沒聽過了。可惜了,彈得不怎麼樣。”

 合作伙伴一笑:“原來是喜歡聽古典樂,您別說,我聽我侄女說,他的一個偶像剛回國,要進行音樂會巡演,好像叫什麼聞來著……哦,聞邇森!這名字還真拗口……”

 沈行湫聞言,輕慢的眼神一怔,隨即眸子冷下來,朝他掃了一眼,笑得有些瘮人,又變了個笑臉,站起來對他說:“張老闆,我們的合作今天就談到這兒,詳細的我讓我秘書發給你。”

 那張老闆忙跟他握手,笑笑,心裡卻暗想:這小沈總真不愧是沈靖西的兒子,做事手段不比他老子慈悲到哪兒去。

 他又笑呵呵地問:“那音樂會您要想聽,我給您弄兩張票?”

 沈行湫嗤笑:“不必了,這年頭隨便出國鍍兩年金的回來都以為自己是音樂家。”

 那張老闆走後,沈行湫又坐回去,身上披著件西裝外套,頗有些不羈,漫不經心地繼續聽著那個小男生彈的曲子,喃喃:“彈得可真爛啊。”

 他伸手叫來waiter,給那小男生送了份不菲的小份,嘴上卻誇了幾句,讓他繼續單曲循環這首。

 那鋼琴邊的小男生收到高昂的小費後一怔,轉過頭來遠遠看到了那個看著一身貴氣的俊美男人,抿了抿唇,還是繼續按照吩咐彈了起來。

 等到聽到第六遍的時候,waiter過來恭敬地跟他反應,說鋼琴師下班時間到了,要休息了。

 沈行湫微挑眉,起身站了起來,披著昂貴的西裝外套,踱步從容地走了。那彈鋼琴的男生一怔,同時也鬆了口氣。

 哪知道他從餐廳後門出來的時候,恰好與這男人碰了個正著,一怔,眉頭蹙起來。

 這男生長得唇紅齒白的,氣質不錯,近看眼底還有幾分清高。

 沈行湫低笑了聲,反問:“學生?兼職?叫什麼名字?”

 男生礙於他剛剛給了自己小費,低聲回答了:“是學生,兼職。先生在問我叫什麼名字的時候,不是應該先告訴我您叫什麼嗎?”

 沈行湫樂了,薄唇噙著笑:“我叫……沈行湫。”

 那男生似乎沒聽過這個名字,抿了抿唇,半晌才說:“解植,我叫解植。”

 沈行湫伸手遞給他一張名片,笑得很紳士儒雅:“我喜歡你的鋼琴聲,能來我家單獨給我彈嗎?”

 解植聞言一怔,抬起頭來,卻聽這個男人說:“你隨便開價。”

 沈行湫微微一笑,走之前說:“想通了,打電話給我。”

 他走出款款踱步走出餐廳,留下那個男生拿著名片發呆。

 卡片做得很精緻,黑底燙金,只有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但依舊能看出身份不菲。

 這件事很快就被忙於工作的沈行湫忘在腦後,他只是某天突然從酒店醒來,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他按了兩遍後,對方又打過來,沈行湫才不耐煩地接通:“喂?”

 電話裡傳來年輕男生冷冽的聲線:“請問……是沈行湫先生嗎?”

 沈行湫一愣,差點以為恍惚聽錯了,隨即反應過來,笑了笑:“是我,你是……之前那個彈鋼琴的男生?”

 “對,是我,我叫解植。”男生的聲音有點低。

 沈行湫坐起來,拿著手機不甚在意,低笑著問:“怎麼?想好開多少價了?”

 解植要不是家裡母親生病需要一筆近二十萬的手術費,他實在沒有辦法,也不會……

 他握緊手機,聲音沉下來:“我需要二十萬,多久?”

 沈行湫微挑眉,樂了:“解植是吧?二十萬……你平時在餐廳彈一天多少?跟我要二十萬。”

 解植聞言,握緊手機的骨節泛白,說:“一年,最多一年。”

 沈行湫想反問這小男生怎麼確定自己不會三個月就膩了,但想了想,說:“行吧。給我個銀行卡號,我打給你。”

 解植詫異:“你就不……先簽個合同什麼的……”

 沈行湫微仰著頭,已經有點兒想不起來這男生的長相了,說:“那給我個郵箱,我讓我秘書給你發過去。今晚有空嗎?”

 解植咬了咬牙,點頭:“有空。”

 沈行湫不甚在意:“好,地址也給個,七點我去接你。”

 掛了電話,沈行湫才感覺舒服了點,他起來衝了個澡,去公司上班,收到那個短信時,直接轉給了秘書,讓他草擬一份一年期的僱傭合同。

 秘書看到二十萬一怔,問工作內容是什麼。

 沈行湫在辦公椅後用手指點了點,說:“私人鋼琴師1v1彈奏。”

 秘書聞言,一臉終於……他們看著風流浪蕩的小沈總,這是終於要開始了嗎?

 晚上,他開著一輛低調的卡宴去接那個小男生,差點把車卡在那個窄小的巷子裡。他氣得下車踹了一腳,氣笑了:“這年頭,北京城還有這麼破的地方是嗎?”

 面對附近驚詫的目光,他不以為意,打電話給解植,讓他自己走出來。

 等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看到個人從遠處的一棟老樓上走下來,他耐著性子等著他走近,最後踩著鋥亮的高定皮鞋避開地上的髒亂和水窪走過去,故作紳士風度地走上前,懶洋洋地朝他勾唇笑:

 “怎麼這麼慢,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

 他剛說完,抬起頭來,恰好與這個年輕男人目光相對,那一瞬間,沈行湫感覺血液逆流,得心應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眼前的這個男人長相精緻俊美,身形高大,氣質冷冽,眸子深邃又像含了層霧氣一樣,讓人看不真切。

 他分明,就是……

 聞邇森。

 聞邇森倏然間看到他也是怔住,他怎麼也沒想到時隔七年,再見面會是在這個逼仄的、路面坑窪的老破小樓下。

 他目光復雜地看著沈行湫,他變了,變得更高,也更成熟,甚至身上有股與他渾然天成的氣場,不再是從前那個愛笑的陽光的,甚至總讓他擔心的少年,不再是記憶裡那個笑著向他跑來喊他“森森”的孩子。

 原來,恍如的昨日,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他欲開口:“你……”

 沈行湫卻先他一步回過神來,目光得體地向他一笑,說:“我就聽說你回國了,還想北京城那麼大,總不至於隨便就碰上了,沒想到啊……真巧。”

 聞邇森直直地看著他,順著他的話說:“是很巧。”

 沈行湫嘴上帶著點兒無所謂的笑,忽然餘光看到了向他們走過來的解植,直接略過聞邇森,徑直幾步走上前去,動作自然就攬過解植的腰將他拉過來,轉頭對聞邇森說:“不好意思,我和我朋友還有約,改天再敘舊。”

 說著就攬著渾身有些僵硬的解植將他從聞邇森面前帶走。

 聞邇森直直地看著沈行湫搭在那個男人身上的手,懸在身側的手僵硬了片刻,最後幾步跟上去:“等等。”

 沈行湫聽到他的聲音,臉色也冷了下來,他攬著解植側回眸:“怎麼?還有事?”

 聞邇森看到他們兩人相貼,感覺心裡某處像是被一根根刺紮了一樣,沈行湫身上的陌生感讓他無所適從,他就這麼怔怔地看著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怎麼聯繫你?”

 沈行湫聽到這句話哂笑了下,這才恍然大悟似的,伸出手伸進西裝口袋裡掏了掏,然後假裝訝然:“哎呀,名片忘帶了,不好意思。那下次吧,下次遇到再給你。”

 他說完轉身,一張俊臉瞬間冷下來,紳士地給他拉開副駕駛的門,笑得溫柔:“上車吧。”

 解植神色複雜地在兩人之間掃了眼,他認出那位是現在剛剛回國,在鋼琴界炙手可熱的鋼琴師,正在辦音樂會。他低頭坐了進去。

 沈行湫繞到駕駛座,打開車門,從頭到尾,都沒再看身後那個男人一眼。

 只是將車開出去的時候,還能從後視鏡看到那個男人一直站在原地目視著他遠去。

 沈行湫漫無目的地開出去好幾公里,副駕駛的解植才問:“他是你……前男友?”

 沈行湫聽了一樂,說:“怎麼可能呢,就是一高中同學,都多少年前的事兒,早不聯繫了。”

 解植聞言,默不作聲,等車開了許久,沈行湫才突然踩剎車,將那份一年期的合同遞給他,說:“這是合同,錢已經打給你了。確認好,就籤吧。”

 解植拿著合同仔細地看了一遍,在看到那個工作內容是“私人鋼琴師1v1彈奏”臉色有些複雜,還是拿過沈行湫遞過來的筆,簽上了名字。

 沈行湫看到他簽完後,給了他一式一份,問:“你在上學吧?”

 解植抿唇搖頭:“今年畢業了,還沒……找到個正式的工作。”

 沈行湫不意外:“正常,那我讓我秘書給你加個五險一金。”

 解植一愣,這樣的合同還能加這個的嗎?

 他心情愈發複雜,半晌開口:“沈……”

 “你喊我沈哥就行。”

 “沈哥,那咱們……什麼時候開始?”

 “就現在,”沈行湫將車繼續開了出去,“沈哥先帶你去吃個飯。”

 吃晚飯,解植以為他會帶他去他家,結果,沈行湫說他累了,就把他又送了回來。

 沈行湫準備開車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男人出現在他車頭,驚得他緊急剎車。

 他打開探照燈一看,不可置信:“聞邇森,你這是瘋了?!”

 聞邇森抿了抿唇,他今天下午一直沒離開,等在這裡,剛剛親眼看到沈行湫將那個男生送上樓,目光一點點沉下去。

 他走上前來,伸手一把將副駕駛的車門拉開,就直接坐了進去。

 沈行湫都被他氣笑了:“我這可不是出租車,下車。”

 聞邇森說:“第二次了。”

 沈行湫:“第二次什麼?”

 “第二次見。”他答,“你說了的,下次再遇見……”

 沈行湫轉身一把拽住他的衣領,盯著他的眼睛,露出輕蔑的嗤笑:“我耍你呢,你還當真了啊。”

 聞邇森微抬眸目光不移地看著他好久好久,聲音艱澀地開口:“……湫湫,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