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森湫篇02

 沈行湫用力抓緊他的手在聽到這句話一怔, 鬆開了。

 他垂了垂眸子，翻身坐回去，沉默了兩秒, 說:“別這麼喊我, 我們不熟。”

 聞邇森看著他的側臉，一瞬不眨, 低聲問:“……沈行湫，我們還能是朋友嗎？”

 沈行湫冷聲反問:“你覺得呢？”

 但那瞬間，他想到七年前他找遍所有人，那些人都說, 聞邇森就他一個朋友。

 沈行湫深吸一口氣, 閉了閉眼睛，語氣緩了一些, 掏出手機解鎖丟給他:“自己輸號碼。”

 聞邇森接過手機，看到屏保上是記憶裡熟悉的兩隻小狗, 一隻薩摩耶, 一隻德牧。在他們高二那個暑假, 兩條狗狗就老得動不了, 最後安詳地相繼走了。他記得沈行湫那次哭得很慘, 說以後再也不養狗了。

 他沉了沉呼吸, 打了自己的電話號碼，最後將手機還給他，說:“下次見。”

 沈行湫閉著眼睛, 低嗤了聲。

 他靜靜等了許久, 直到聽到聞邇森拉開車門離開的聲音, 渾身繃緊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 他往後座椅子上一靠, 仰起頭，看著車頂許久，長舒一口氣。

 他拿過手機，盯著剛剛撥出去的那個號碼……竟然和七年前他的號碼一模一樣。他眼不見為淨，滑下去找到個號碼打了個電話給丁躍，約他在酒吧喝酒，然後一腳踩油門開了出去。

 正是夜場，燈紅酒綠，喧鬧的音樂不絕於耳，沈行湫神情慵懶地坐在一處卡座上，搖著杯酒，喝得興趣怏怏的。

 丁躍看他神情不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行湫，想什麼呢？喊我來喝酒還心不在焉的。遇到事兒了？”

 沈行湫淡淡地說:“聞邇森回國了。”

 丁躍一怔，臉上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沈行湫蹙眉，直起身來反問:“你知道？”

 丁躍訕訕，拿過一杯酒喝了一口:“是啊，你知道的嘛，我消息靈通……再說他回國開音樂會，這麼大張旗鼓的，又沒藏著掖著，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怕沈行湫生氣，出聲安撫他:“不告訴你，還不是因為你一聽到他的名字就炸毛嗎？再說了，當初森哥，啊不，是聞邇森他們家出了那麼嚴重的事，他走得那麼急，肯定也是迫不得已。你還記得吧，我跟你說過畢業晚會上那晚上，你才出去，他就回學校來找你了。看著挺狼狽的，手機都摔了。指不定就是因為那樣才沒辦法聯繫你。”

 沈行湫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可是如果真想聯繫他，多的是辦法，手機壞了也能換手機，只不過是不願意罷了。

 丁躍看他的神情，試探著問:“湫啊，既然他都回來了，你考慮不考慮約出來見個面什麼的……”

 “見了。”沈行湫拿起酒杯懶懶道，“就今天，在個犄角旮旯裡撞見了，你不是說他要開音樂會嗎？怎麼住的地方那麼破？”

 丁躍一臉無語:“我的沈大少，你是含著金湯匙出生，沒吃過沒錢的苦，就算他是海歸音樂家，再怎麼有名氣，那年紀輕輕的，也不一定買得起北京城的房啊！再說了，你確定他住那，而不是路過？”

 沈行湫不確定，只是感覺心裡憋著一口氣，吐不出來也散不出去。

 他拿起酒杯喝完最後一杯酒，買了整個包間的單，瀟灑地走了。

 他叫了個代駕，醉醺醺地靠在座位上等著，其實人還很清醒，就是腦袋嗡嗡地疼。自他高中畢業後，找了沈行湫一個暑假都無果，就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賺錢的事業裡，他跟他爸借了一筆錢就開始創業，有些人給他爸幾分面子，有些人完全把他當猴耍，摸爬滾打這些年下來，也算是小有所成。

 家裡還有個鼕鼕，他倒不急著繼承家業，反正頂著沈家的名頭出去，誰還不是得恭恭敬敬喊他一聲“小沈總”。

 他恍然間想起多年前，在那個空調聲嗡嗡的快餐店裡，聞邇森急切地壓著他要給他一道道題估分，可他卻一點兒不著調的樣子，說些混吃等死的話，把聞邇森氣得直直地看著他不說話。

 最後一次見面，不歡而散，那時候的聞邇森在想什麼呢？

 此時的聞邇森在屋內盯著手機上的電話號碼許久，他怎麼也沒想到，沈行湫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沒有換號碼。

 他在國外的時候，幾次撥出這個號碼，又按住自己的手，他不想讓沈行湫看到這樣的他，不想讓他露出同情的眼神，更不想讓沈行湫一股腦兒地給他砸錢，友誼，最經不起金錢的腐蝕。就算父親遭難，沈叔叔幫扶，也從來沒有說過要給予金錢的贈予。

 聞邇森看著這個號碼許久，正要撥出去時，對方卻打了過來。聞邇森一怔，立即接通了電話。

 裡面傳來沈行湫有些醉意的聲音:“喂？怎麼回事？我都等了快半個小時了？你們代駕這麼不專業？”

 聞邇森眸子微動，隨即順著他的話快速低聲道歉:“對不起，有事耽擱了，您告訴我地址，我這就趕來。”

 “什麼玩意兒？地址都不知道……就在什麼什麼會所門口，快點兒。”沈行湫掛了電話，把手機丟開，伸手扯鬆了領帶，解開釦子散熱，感覺剛剛那酒後勁兒還挺大，也可能是他最後喝得太急。

 過了會兒，他手機屏幕上代駕的電話號碼打進來震動，他卻已經閉著眼睛睡了過去，電話震動許久後息屏了。

 聞邇森找到他的時候，沈行湫已經大開車門在後座上睡得人事不省。

 他只得上前低聲喊醒他:“沈行湫，沈行湫……你現在住在哪？”

 沈行湫只當是代駕來了，又覺得聲音耳熟，腦袋嗡嗡的沒有反應過來，出聲報了個位置，是他自己單獨在外置業的一個高級公寓。

 聞邇森將他安置好，蓋上車上的薄毛毯，拉上車門，上了駕駛座，打開導航驅車開往他說的那個公寓。

 到了這個高級公寓門口，他隱隱聽到沈行湫在後座犯嘔，忙伸手去拉開前座找紙巾，結果看到了一份紙張很新的合同，他掃到其中的字眼一愣，拿過來翻開仔細地看下來，臉色微變。

 沈行湫迷迷糊糊感覺車停了，爬起身來，準備伸手去摸手機給他結賬，對方將他的手機遞到了他手上。

 沈行湫掃了眼這人的手心想還挺好看，不彈鋼琴來開代駕可惜了，拿過手機才抬起頭，看到聞邇森的臉一怔。他眉頭瞬間蹙了起來。

 他拿著手機下車，對吹了下冷風，勉強清醒，問:“你……來開代駕？”

 聞邇森瞬間知道他是誤會了，卻看著他，神色淡定:“副業。”

 沈行湫一噎，劃開手機，頗有些不太自在:“給我收款碼，我掃你。”

 聞邇森從善如流地打開手機微信二維碼，遞給他。

 沈行湫掃了一看閃出聞邇森的微信，神色複雜地添加，那邊秒過，然後給他轉了一千，怕他再多話，補了句:“夜裡規矩，小費。”

 “謝謝。”聞邇森一笑，在這個夏夜的夜裡笑得很是好看，沈行湫一怔，心想:不至於吧，不就是一千塊。

 聞邇森，不都混成能開音樂會的鋼琴師了嗎？

 這麼慘？

 他剎那間就感覺心裡有點兒不是味兒，當初骨子裡那麼清高的聞邇森，家裡出了事兒一直當沒事兒人一樣，焦頭爛額之餘還要盯著他學習高考。現在竟然能這麼坦然地就……他抿了抿薄唇，說:“不用，照顧一下老同學，應該的。那你回去吧，我上去了。”

 他拿著車鑰匙將車鎖了。

 聞邇森靜靜看了他兩秒，想到了他車內的那份1v1的鋼琴獨奏合同，突然走近兩步說:“你醉了，給那麼多小費，我扶你上去吧。”

 “啊？”沈行湫有些沒反應過來，聞邇森已經伸手架著扶住他，走向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問:“幾樓？”

 沈行湫下意識答:“頂樓。”

 等被他扶進電梯，沈行湫感覺自己的酒都快醒了大半，不自在地想掙開他的攙扶，對方感覺到卻低聲說:“別亂動，等會摔了。”

 沈行湫:“……”我沒這麼脆吧？

 等樓層上升的時間格外漫長。

 聞邇森倏然開口:“三次。”

 “什麼？”

 “三次，我們一天遇到了三次。我聽聞要是能一天內遇到一個人三次，代表他們命中註定。”聞邇森語氣淡然，從容不迫道。

 沈行湫感覺牙有點酸:“……你沒毛病吧？三歲小孩，還信這個呢？這麼幼稚。”

 聞邇森溫文爾雅地一笑，不甚在意。

 沈行湫被他這一笑弄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沒話找話:“你……這海歸音樂家，不是都要開音樂會嗎？就，聽丁躍提了一嘴。怎麼還要……搞副業？”

 聞邇森聞言心下了然，低眸間眼波微轉，低聲說:“不過是個噱頭吧了，現在誰還愛去音樂廳聽現場，更何況像我這樣沒有名氣的，提前幾個月售票都不一定能賣完。”

 沈行湫聽得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初見時紮在他心裡那根堅硬的刺兒也漸漸被不斷冒上來的酸水泡得軟了些，他遲疑著低聲問:“蔣叔叔和聞叔叔現在……過得還好吧？”

 聞邇森眸子微動，點頭，沉聲答:“他們很好，父親的工作曾經對他而言是正義，是責任，也是枷鎖，經那件事，他也徹底從中退出來，去做他真正想做的，陪我爸兩人一起實現他們年輕時候的承諾，四處旅居，享受音樂和生活。”

 沈行湫聽得怔怔的，竟然覺得有些嚮往，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喜鬧不喜靜，離不開繁華大都市的燈紅酒綠。

 他低笑:“那還挺好的。”

 聞邇森垂眸看著他的側臉，欲要再開口，恰好電梯門開了，沈行湫一怔，想掙開他的手一頓，已經被他攙扶著走出了電梯。這裡高層都是一梯一戶。

 走到電子鎖前，他自然鬆開了對方的手，抿了抿唇，最終也沒避諱他，伸手按了密碼。門鎖應聲開了，他拉開門，糾結著說句什麼，讓他回去。

 他微側頭剛張嘴，聞邇森就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將他猛地扣在了門上，高大的身軀籠罩下來，帶來一片壓迫感，讓他瞬間有種領地被侵犯的怒意，抬眸盯住他:“聞邇森，你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