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69章 【69】










待她說完,他低頭貼著她的發頂:“只要你答應,朕亦可給你一場風光盛大的婚儀,就照著你夢裡的安排,一模一樣。”









“怎會一模一樣。”李嫵苦笑:“你我都不同了。”









“……”









“裴青玄,我們本不該走到這一步。”









她深吸一口氣,幾乎要將下一句“你可否放過我”說出口,可話到嘴邊,忽的又卸了勇氣。









這些年,這句話並不是沒說過,可結果還是那樣。









可笑的是,多年宮闈生活漸漸磨滅她的幹勁兒,甚至叫她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了。









裴青玄擁著她,“從前是朕不對。”









錯誤已經釀成,他只能盡力去補償她。但補償的前提,留住她在身邊。









李嫵心生倦意,沉沉閉上眼:“我困了。”









一陣沉默後,頭頂才傳來男人低醇嗓音:“那便睡罷。”









***









關於那日在永樂宮的談話,沈雲黛未曾對外透露半個字,哪怕是對謝伯縉。









她在等,等宮裡的消息。









等了









一天又一天,轉眼三天過去、五天過去,等到七天過去,沈雲黛心下徹底失望。









看來是等不到了。









貴妃的病情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而作為半個醫者,自己卻無法幫上更多——









就像遇到一個深陷泥潭、即將溺斃的人,她遞了根繩,可那人不肯伸手去抓,她又能如何?









就在沈雲黛決定勸說謝伯縉,或可考慮帶大皇子去北庭生活時,宮內傳來貴妃詔令,請她進宮敘話。









這一次,沈雲黛沒帶孩子,隻身前往永樂宮。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既期盼貴妃的抉擇,又怕她仍決定走向死路。









所幸她並未看錯,從前便不肯朝命運屈服的人,便是再如何磋磨,總不會磨得一點傲骨都不剩?









“你要怎樣幫我離宮?”









相較於八日前的暮氣沉鬱,今日再見,李嫵精神不少,眼底也亮起一絲光彩,哪怕微弱,終歸是有了生的嚮往:“雖說他對我已不如從前那般戒備,可再想逃出去,也非易事。”









“娘娘為何覺得要逃?”









沈雲黛神情認真,不疾不徐:“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何況陛下是皇帝,您便是逃到外邦,他若不死心,遲早會尋到您。臣婦想的是,解開您與陛下之間的癥結,叫他心甘情願放您。”









李嫵錯愕,心下想的是,這位肅王妃果然天真了。









自己與裴青玄糾纏這麼多年,他都不願放過自己,她個外人能有什麼辦法?









似是看懂了李嫵的想法,沈雲黛嘆了口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依臣婦愚見,你與陛下的癥結,便是陛下待您的那份愛。姑且稱作是愛吧……愛的確會叫人生出佔有心,卻不是禁錮……他待您的‘愛’,太過了。”









說實話,李嫵現下已不抱什麼指望了,神色也懨懨的:“然後呢?”









“娘娘覺得,陛下更愛您,還是更愛他自己?”









見李嫵蹙眉不語,沈雲黛慢慢道:“真愛一個人到深處,莫說放過,便是為他豁出性命也是願意的。當年,陛下就曾拿一杯毒酒,考驗過我與外子。”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突厥忌憚烏孫與大淵結盟,想要強娶她為妃。烏孫勢小,朝大淵請求救援。謝伯縉雖手握北庭大軍,然沒有長安的旨意,也不敢貿然出兵,干預烏孫與突厥的政務。









一面是被突厥強娶的心上人,一面是軍令如山,謝伯縉夾在其間苦不堪言。後來他還是帶兵殺了過去,攔下雲黛嫁去突厥的花轎。









但私自領兵,乃是死罪。









他獨自回長安領罪,雲黛一路追隨而來——









那時才將登上皇位的裴青玄拿了一杯毒酒,承諾只要她飲下,便恕謝伯縉私自領兵之罪。









“我喝下了那杯酒。”提起當年之事,雲黛既難為情又有些無語:“其實那酒無毒,只是陛下在考驗我對外子是否真心。外子也不是私自領兵,陛下尚未登位時,就給外子發了密信,允他出兵救援,長安這邊會替他兜著……”









也正因著皇帝這份仁義,叫謝伯縉和沈雲黛就算被戲耍了,也無法真的與他生氣。









“後來我與外子說起此事,一致覺得他是受你的刺激太深,才搞出這等把戲。”沈雲黛搖頭:“他是一朝被蛇咬,便覺得天底下再無真心人……”









李嫵長睫輕顫,在這一點上,的確是她有虧。









只是沒想到因著她的事,叫肅王夫婦遭了這麼一番戲弄。









“我不知他還這樣……”荒唐?幼稚?李嫵抿唇,終是尋不到一個合適的詞。









“沒事,後來我與我家夫君成婚,陛下賞了不少好東西,我早不計較了。”沈雲黛擺擺手,又道:“娘娘還未回答我先前的問題,您覺得,陛下更愛您,還是更愛他自己?”









李嫵答不上。









儘管那人口口聲聲說愛她,還說什麼她比他的命重要,可她……並不相信。









沉默良久,如實開口:“我不知道。”









沈雲黛道:“那就試一試。”









“……如何試?”李嫵蹙眉,一本正經:“難道你也給他一杯毒酒?”









沈雲黛沒忍住,一時笑出來,再看面前這位冰雪似的清冷美人,只覺這兩口子真有意思,瞧著都是冷靜穩重的性子,有時卻語出驚人的好笑。









“我哪有那個膽子,再說了,何必毒酒——”沈雲黛漸漸收起笑意,伸手指了指李嫵:“娘娘便是最好的試金石。”









李嫵眸光輕閃,又聽沈雲黛道:“天下萬千人的性命,都繫於帝王一念之間。娘娘如此,臣婦與外子亦是如此。不同的是,陛下對您有愛……只是不知這份愛,能否抵得過他的執念。”









她的表情變得嚴肅,嗓音也沉下:“說句喪氣話,若連你的命都無法消解他那份執念……那之後再不必折騰了。”









只能自認倒黴,攤上這麼個“自我深情”的男人。









李嫵也明白沈雲黛的意思。









仔細再想,的確是這麼個理,癥結出在裴青玄身上,他的病不治好,她就永遠無法逃脫。









“肅王妃……”









這回再看向沈雲黛,李嫵多了幾分信服:“那我接下來,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