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47章 【47】
而沈府的老夫人王氏、沈府千金沈雯君、丫鬟細柳現改名朝露、丫鬟朱墨現改名石娘,皆在崑崙奴安杜木的救助下,得以倖存,驅車趕回幽州老家。
若長安那人真追查過來,等到的也只能是她的另一重死訊。
這回,他總該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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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宮內,一陣倉促腳步聲打破了殿內靜謐。
“陛下,李侍郎求見。”劉進忠弓著身子稟報。
暖閣雕花窗欞半敞開,外間暖陽融融傾灑入內,那身著紫色暗紋錦袍的帝王坐在一片明亮裡,清嘉眉宇間卻是揮之不去的陰鷙冷冽。
聽得稟報,他將手中黃綢奏摺反扣在桌,不冷不淡笑了聲:“親生兒女病了,無動於衷。宿晉斷了三根手指,他倒坐不住了……老師家的人,還真是古怪。”
劉進忠不敢接話,依舊躬著背,等待吩咐。
“讓他進來。”
“是。”劉進忠忙不迭去了。
不多時,便帶著一襲硃色官袍的李硯書入殿:“微臣李硯書拜見陛下,陛下金安萬福。”
“文琢若真想讓朕金安萬福,就趕緊將阿嫵的下落告知於朕。”長榻邊的男人慢悠悠掀起眼簾,語氣還算溫和,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陰鬱之氣:“其實你們這樣與朕裝傻充愣地耗著,又何意義?朕既已知阿嫵未死,找到她不過早晚的事。遲一日,於朕而言多一分憤怒,於你那雙孩兒,卻是與母親多分離一日,於宿晉而言,則是多斷一根手指……”
說到這,他忽的輕笑:“文琢若想耗著也成,終歸宿晉雙手雙腳,一日斷一根,夠斷二十日。便是四肢全廢,還有凌遲三千三百三十刀……你是刑部侍郎,應當比朕更瞭解這些刑罰。”
李硯書臉色鐵青,袍袖下的拳頭都握緊。
想到來時,他跪在李太傅面前道:“兒子對不起妹妹,可連累無辜,絕非我所願。妹妹要恨,就恨我吧……我給她磕頭謝罪,便是她要我的性命,我也願意。”
李太傅也知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家再與皇帝抵抗,不過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與其牽連更多無辜,不如舉家赴死。遂與李硯書道:“去吧,去將宿晉救回來了,人家幫了我們,總不能叫他替我們受罪。”
於是李硯書來了,出現在紫宸宮,出現在皇帝面前,心裡恨得滴血,當了出賣妹妹的小人:“玉照堂那具屍骸的確不是阿嫵,她逃了……”
盛夏炎炎,窗外蟬鳴匝地,金殿之內李硯書逶逶將李嫵的計劃和盤托出,只說到李嫵逃跑的身份時,他耍了個心眼,低下眉眼道:“至於阿嫵逃去哪裡,微臣實在不知,她只與微臣和家父說,她往江南去。待到安定下來,便給我們寫信……陛下,您應當知曉阿嫵的性情,她若不肯說的事,便是我們再問,她也不肯鬆口。所以她現下何處,微臣是真的不知。”
皇帝聞言不語,濃密長睫輕垂,遮住狹眸間翻湧的情緒。
據暗影衛的情報,李家人這兩月來,並未在戶籍上做過手腳。可她既然詐死,總需要一個新身份——
不是李家做的,那就只能是太后了。
那狡猾的小混賬,連太后都拉下水,便是事情敗露,也算準了他不會真把太后怎麼樣。
想到她每日乖巧溫順地待在自己身邊,腦瓜子裡卻是在算計這些,裴青玄只覺胸膛堵得發慌,越想越是惱恨,牙根都發癢,恨不得現下就能將她抓回來,按在腿上狠狠揍一頓,再將她渾身都咬上一遍,叫她從此聽話,再不敢起這些膽大又可惡的心思。
李硯書不知皇帝此刻想法,眼見上座之人沉著臉遲遲不語,心下也緊繃著,硬著頭皮再次道:“陛下,微臣已經將知曉的全部告知,您要怪罪,微臣一力承擔。只求陛下開恩,放過微臣一雙稚兒,更莫要為難宿晉,他一番義氣,實不該被此事牽連。”
說到此處,他掀袍跪地,以額觸地:“求陛下開恩。”
直到雙膝都跪得發麻,上首才響起皇帝恍然般的低醇嗓音:“文琢這是作甚,朕也沒說怪罪你。”
“劉進忠,你這個沒眼力見的奴才,見到李侍郎一直跪著,也不知扶一把?”
“這……”劉進忠一噎,心下叫苦不迭,面上抬手掌嘴認錯:“陛下說的是,奴才該死。”又上前去扶李硯書:“李侍郎快起吧。”
李硯書不肯起:“求陛下放微臣一雙兒女歸府,放宿晉出牢。”
“都是小事。”皇帝淡淡道:“劉進忠,待會兒帶戶部的人去死牢,算清宿晉該繳納補罰多少稅款,他繳清了便放出去。”
他邊說著,又站起身,不緊不慢撣了撣袍袖:“至於文琢你那對小兒……”
李硯書緊張抬起頭,望著面前居高臨下的威嚴帝王,只覺自己猶如塵埃般渺小:“陛下……”
“別擔心。”裴青玄垂著眸,俊美無儔的臉龐露出一抹溫潤微笑:“朕這就去慈寧宮一趟,只要太后答應,朕定會派人安然將他們送回李府,叫你們早日團聚。”
語畢,他斂起笑意,提步往外而去。
齊整冰涼的鑿花地磚上,望著那道華貴的暗紫身影消失在偌大金殿裡,李硯書頹然坐在地上,心下一片黯淡沉重。
他算是明白妹妹為何要逃,與這樣多疑沉鬱之人日日相伴,便不是瘋子,也要變成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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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許太后口中套話,比撬開李家人的嘴巴簡單的多。
裴青玄不用多說,只叫人將玉芝嬤嬤送走,就叫許太后歇斯底里,無法接受——
再加之,李家人已經出賣李嫵,一番威逼誘哄,許太后哪是他的對手。
煎熬地又扛了兩日,最後還是扛不住壓力,頹然將她所做一切告知:“恩赦放出去的宮女共有六十八人,她挑了個名喚徐月娘的揚州冊籍,現下……應當是往揚州去了吧。”
一得這訊息,裴青玄再不多留,轉身就要離開慈寧宮。
許太后倉惶扯住他的衣袖,試圖做最後的勸說:“皇帝,不然還是算了吧。你與她已走到如此情境,何苦再去勉強?你將她抓回來,只能叫你們倆相看兩厭,更加痛苦。倒不如放手,由著她去吧。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世上的好姑娘多得是……”
“母后。”裴青玄低喚著,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朕不如您大度慈悲,她如此戲耍朕、愚弄朕,朕必然是要叫她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