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111章 死神頌歌

 

“可一聊到別的……他就什麼都不說,很抵抗我們的問話。”

 

一開始,石森被送了進來,他狀態不好,他們趕緊用雪給他搓身體,等差不多了才敢用熱水幫助他身體回溫,接著是醫生給他看之前受的傷,肋骨斷了三根,內傷也有,和他的談話都是在他輸著液的情況下進行的。

 

素遠搓著臉,“神父,您和他平時有什麼恩怨嗎?”

 

素遠:“還是說,就像上次馬利維執事所告訴我們的,他就是在給他的連環殺人計劃收尾,您就是他計劃中的最後一環,也是最後一個受害者?”

 

馬利維聽見司長的問題,忍不住搶答,“司長,您可要搞清楚,我們神父是最高風亮節的神父,他怎麼可能跟別人和恩怨呢?而且石森只有在給神父理髮時才會上神父小堂,他平時做禱告都在大教堂,我們和他根本就不熟。”

 

賞南垂著眼,“我覺得之前那個猜測的可能性更大。”

 

“為什麼啊?”素遠疑惑道。

 

他知道石森有個妹妹,但不知道石森的妹妹是怎麼死的,更加不知道石森的連環殺人案是在為了復活石小芮而施行。

 

“我去問問他吧。”賞南從椅子上站起來。

 

素遠和馬利維立刻跟著站了起來,神情緊張,“您怎麼能去問?他可是想要殺死您的人,您應該離他遠遠的才最好。”素遠越說越說激動,說完發現自己有些冒犯,悻悻地坐下,“真的不安全。”

 

“您找幾個人幫我看著,”賞南裹緊了袍袍子,“走吧。”

 

神父執意親自去問話,素遠只得站起來,不過他沒有安排其他人陪同,而是他親自在旁邊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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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鐵門被推開,裡頭點著不算亮的燈泡,將簡易床鋪上的石森照耀得像是一個躺在棺材中死了好幾天的屍體。

 

聽見聲音,這具“屍體”才睜開眼睛,他眼神虛弱渾濁,可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和偏執。

 

他扭頭,牽得胸膛一陣疼痛,但他也只是略微皺眉,便對賞南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神父,我就知道您會來。”

 

素遠搬了把椅子過來讓賞南方便坐下,但是中間隔了相當的一段距離,石森受了重傷無法挪動,還算比較安全,但即使如此,素遠仍舊緊握著手中的鐵棍。如果石森打算再次傷害神父,他會用手中的鐵棍敲碎他的腦袋——傷害神職人員是罪無可恕的罪。

 

“石森,好些日子沒見了。”賞南輕聲道。

 

“是啊,”石森一動不動,蒼白的嘴唇嚅動著,“以後沒有我,您又要重新去找理髮師了,不過您是神父,整個聖危爾亞的理髮師都會為您準備好他們最專業的工具,隨時供您使用。”明明應該是陰陽怪氣的話,但從石森的口中說出來,卻莫名覺得他真是如此認為,現實也真是如此。

 

“我本來……差點以後都不用理髮了。”

 

    

石森臉上浮現出真實的愧色,“神父,我很抱歉,我也不想的。”

 

賞南坐在簡陋的椅子上,不是神父小堂他那誇張華麗的座椅,也沒有典雅厚重的書櫃和檯燈,他坐在審訊室裡,頭髮溼了又幹,已經有些亂了。

 

哪怕處境簡陋渾身狼狽,神父也依舊是他印象中的神父,給他一種神父會普度眾生的錯覺。

 

那是錯覺,石森清楚地知道。

 

可他仍然被這種錯覺吸引得想要將自己的滿腹委屈和悲痛傾訴給神父。

 

“石森,一切都還來得及,每個人都有重生的機會。你做的每個決定,都是你的一次新生。”

 

“說吧。”

 

床尾緊靠的牆壁上不知道是誰用紅色油漆在上面畫了幾筆,石森盯著這面牆一直看,看得眼睛發疼,才終於眨了下眼睛。

 

“神父,我小時候的家裡,也有這樣的亂塗亂畫,我妹妹塗的,她叫石小芮,比我小半歲,如果她能一直活著,今天就是她的二十歲生日。”石森吃力地把嘴角勾起來,他長得粗獷,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細膩和溫柔,哪怕是修剪顧客頭髮時,他都像是一個正在宰殺牲畜的屠夫,但他說起石小芮的時候,他的眼睛、他的深情、他的語氣都溫柔得像外面柔軟的雪花。

 

素遠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他的記錄本。

 

“我們家只是聖危爾亞很普通的家庭,我們住在第三街區,您知道的,第三街區被幾個大老闆壟斷許久了,但我們生活得很幸福。我的父親辛苦工作,終於帶我們來到了繁華富足的第一街區,在這裡,連我的母親都找到了家庭教師的工作。”

 

“他們很忙,石小芮是跟在我屁股後面長大的,後來我們都被送去了教會學校唸書。”

 

“她看起來就不是我父母的親生孩子,伶俐漂亮,乖巧懂事,老師也最喜歡她,八歲那年,她通過了唱詩班的選拔,成了唱詩班中年齡最小的小姑娘。”

 

“雖然她不是我的親妹妹,可在我眼中,她就是我的親妹妹,”石森眼眶中出現隱約的淚光,“以後,她可能會早戀,我肯定不會同意的,但如果她喜歡的男孩子是個正直善良的人,那我覺得不是不能接受,我還會努力唸書和工作,給她買許多她喜歡的漂亮裙子和布娃娃。”

 

“但我所珍視的一切,在學校唱詩班拿到了第一名之後,全部都毀了。”

 

“唱詩班獲得了和教皇共進晚餐的機會,我的父親給她買了昂貴的公主裙,我的母親給她買了一束要送給教皇的鮮花,並且給她編了漂亮的頭髮,這不僅是她的榮耀,也是我們全家的驕傲。”

 

賞南手指在膝蓋上握緊,石森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沒有憤怒,他到現在還覺得這是榮耀嗎?

 

“父親提前下班,母親也做好了石小芮最喜歡吃的草莓餅乾,但她卻再也沒有回來。”

 

“很快,幾位紅衣大主教來到了我們家,沉痛地告知了我們石小芮的死訊,並且說明了原因,他們願意支付我們一定的報酬和補償,”石森語氣莫名地輕鬆,像是在講一個故事,還是別人的故事,“我父親想要反抗,他膝蓋剛剛離地,頭顱就被砍了下來。”

 

“神父,我的父親真是莽撞無禮,所以他受到了懲罰,”石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賞南和素遠驟變的臉色視而不見,“我的母親和我一樣敬畏教皇,我們接受了所有的決定,收下了那份天價報酬。”

 

“父親下葬的當晚,母親跳進了聖危爾亞河,她的身體很快就被浪花席捲走了,我沒去找她,聖主會給我的母親最合適的歸宿。”

 

石森的神情產生了變化,他說起父母的時候,語氣是輕快的,但當他要開始說有關石小芮的事情的時候,他的語氣卻由輕快變成了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