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紙活


 賞南垂眼看著坐在床上如喪家犬一般的魯揚,低聲問:“你最應該責問的不是你的父親嗎?”


 [14:通常,男人最後都是隱形甚至可以是無辜的,這是十分常見的現象。]


 “魯揚,好好休息吧,”賞南想起張苟那天晚上說的話,“以後不一定能睡個好覺了。”


 天氣霧濛濛的,即使不下雨,空氣也溼漉漉的帶著水。


 賞南從拘留所裡出來時,路過一家甜品店,店鋪名叫塔子家,擺在櫥窗裡的蛋糕清新又精緻,他站在櫥窗外面看了會兒,店員走出來熱情地說道:“有剛做好的開心果和紅茶杯子蛋糕,客人要進來看一下嗎?”


 賞南想著反正虞知白還沒放學,他可以買一個給虞知白吃,話說,它能嚐到味道嗎?


 想著,賞南已經踏進了甜品店。


 再出來時,他手裡拎了四五個裝蛋糕的盒子。


 14覺得他吃不了這麼多,在買的時候它第一次話那麼多,做任務的時候話都沒有那麼多。


 [14:我不喜歡紅茶的,開心果的好看,你問問,那上邊撒的是什麼果仁碎啊?]


 [14:應該會有點酸吧?]


 [14:你買太多了,吃不完的。]


 賞南看著灰暗的天色,腳步一轉,“去看看外婆吧。”


 [14:誰?]


 賞南迴答道:“虞昌月,虞知白的外婆。”


 幸福小區距離市區有將近半個小時的車程,生鏽的大鐵門常年未上鎖,院子裡的綠化群魔亂舞似的瘋長,估計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整理一次。


 住在這裡的大多是沒有兒女在身邊的老人,今天沒有下雨,小區門口擺了好幾張象棋桌子,下的下象棋,打的打撲克,看起來倒也自在。


 這樣老舊的地方,連掉下來的落葉都有固定的軌跡和數量,辣椒味兒和鹹菜味兒分別從哪家飄出來的他們也知道,十年如一日。


 所以當賞南走進來的時候,他們連連朝賞南的方向張望,終於忍不住開口喊,“那小子,鬼鬼祟祟看什麼呢?”


 沒…..沒鬼鬼祟祟。


 賞南拎著蛋糕,態度很好地回答說:“我來找虞奶奶。”


 一群老頭兒老太太聽見是找虞婆子的,臉色一變,連皺紋裡都裝滿了厭惡和晦氣,面面相覷之後,有一個叼著旱菸的禿頭老大爺說道:“看你面善,像是個好孩子,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還沒說完,大爺叼著煙大抽了一口,繼續慢悠悠的說沒說完的,“虞婆子住的那棟樓現在都沒什麼人住了,鬧鬼!是虞舍來找她索命啦,她用虞舍的命給自己續命……”


 “別說了別說了,晦氣不晦氣?”他旁邊另外一位大爺拍了他兩下,那說話的大爺對賞南露出“想想清楚吧小子”的眼神之後就扭回頭繼續下象棋了。


 賞南沒有因為他的話就打消上樓探望的念頭。


 11棟入口的小鐵門敞著,估計是因為沒關門,前兩天雨水吹打進來,在門口蓄積了挺深的水窪。賞南拎著蛋糕跳過去,站穩後,一抬頭就看見一張又圓又大的臉,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


 賞南差點背過氣去。


 “你在這兒做什麼?”賞南問虞小羽。


 虞小羽趴在扶手上,虞知白給捏了一張非常圓的臉,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所以有些失真,加上是紙做的,也沒用心,看著就像是剛從哪場葬禮上挪下來的紙女,只是稍微靈動一些而已。


 “你進大門的時候我看見你了,我下來接你。”那些老頭子老媽子叫住賞南的時候,虞小羽真怕賞南掉頭離開,家裡已經好些年沒有客人了。


 虞小羽領著賞南迴到家裡,這幾天接連下雨,家裡暗得像下午,但意外的沒有潮溼和陰鬱感。


 虞小羽拉開燈,倒了一杯熱水放在賞南的面前,“小白這幾天心情好好,他已經快要把它做好了。”說著,她手一指。


 賞南順著她指向的方向看去,是一個和虞小羽體型差不多的紙人,只不過性別為男,穿紅色短褂。


 “這個是什麼?”虞小羽看見了桌子上的漂亮盒子。


 “蛋糕。”


 她臉貼著盒子往裡看,眼巴巴的,賞南低聲問:“你要吃嗎?本來就是給你們帶的。”


 虞小羽搖搖頭,“我不用吃東西,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


 一個房間裡傳來一聲怪音,像老鼠叫一樣,虞小羽轉了個身,“外婆醒了,叫我呢,我去扶她起來。”


 她進去了很久,扶著老人艱難地走了出來。


 這是賞南第一次看見虞昌月站著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的確很老了,皺紋橫生,眼珠渾濁,但眼神卻明亮。她裹了幾層毯子,就像是將死的樹木外面裹了厚厚一層棉布防風,其實樹幹已經完全失去了水分和養分。


 虞小羽本來想把她扶去她常坐的那把沙發,虞昌月卻在此時抬手指了指賞南旁邊的位置。


 賞南一怔,隨即站起來,“您坐。”


 虞昌月十分吃力地在賞南旁邊的位置坐下,也示意賞南坐。


 老人身上的味道不難聞,想必虞小羽就是專門留在家裡照顧她的。


 坐下後,虞昌月長久地不說話,連秒針跳動的聲音都比現在屋裡所有的聲音加起來要大,虞小羽和那隻還未完成的紙男站到了一排,它們是不懂人類的。


 “它很喜歡你。”虞昌月突然說道,她聲音很虛弱,像久病未愈的人,說完後大喘氣了一口,又是良久的沉默。


 賞南捧著水杯,“虞知白嗎?”


 虞昌月極為緩慢地搖了搖頭,“不是。”


 賞南低頭想了會兒,他想,虞昌月說的這個“它”應該是紙人。


 但紙人不就是虞知白嗎?


 [14:虞昌月從事的本來就是和神鬼打交道的行業,她不會接受一個紙人是自己孫子的,哪怕是。]


 虞昌月鼻息間發出一聲輕哼,“勸你離他遠一點,它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披了張好看的人皮子,翻臉無情的傢伙。”


 老太太沒多少牙了,加上虛弱,說話時有些口齒不清,連挖苦人,聽起來也像低聲的嘮叨,沒有氣勢,也聽不出來惡意。


 賞南沒參與這個話題,虞知白有多可怕,他知道得也挺清楚的。


 “外婆,吃蛋糕嗎?”


 “他這個……什麼蛋糕?”虞昌月瞪圓了眼睛,在厚厚的毛毯裡動了動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