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121章 聲息

 梁燁是個瘋子, 這在四國之間都是共識。 若他只是瘋便也罷,偏偏此人奪了權,現如今又帶了兵, 禍害得便不止大都皇宮那群人了。 樓煩留在紫雁城的是名叫喀什多魯的老將,此人久經沙場,兇狠多智, 不止北梁,東辰許多名將也在他手上吃過不少虧。 起先喀什多魯並沒有將梁燁放在眼裡, 畢竟對方連兵書都讀不明白, 何況都被逼到皇帝御駕親征, 對方但凡有點腦子就會老老實實待在帥營觀戰,其麾下將領連魏萬林都不如。 按理說該是如此。 然而第一戰,當喀什多魯立於戰車之上縱覽全局時, 就看見梁軍一將著黑甲紅袍, 胯|下騎著皮毛色駁雜的醜馬,橫衝直撞毫無章法直衝帥車而來,所過之境血肉橫飛,手段之殘忍讓人毛骨悚然。 “此乃何人?”喀什多魯搭弓挽箭, 對準了那恐怖的殺人狂魔。 “大帥,他是北梁皇帝!”身後之人驚呼出聲:“大將副將!” 騎在戰馬上的北梁皇帝乾脆利落地割了他們出戰將領的腦袋,血淋淋地掛在了長|槍上揮舞, 笑得暢快淋漓, 跟隨其後廝殺的北梁眾將士先是詭異地沉默了一瞬,旋即就爆發出了鋪天蓋地的嘶吼聲,士氣登時大震, 直抵巔峰。 若在朝堂上殺人, 只會被說殘忍暴虐, 但是在廝殺的戰場之上,此舉無疑是對將士們最大的激勵,殘忍的手段反倒激起了眾人心中的狠意。 梁燁彷彿全身上下長滿了眼睛,輕鬆地躲過了喀什多魯的那一箭,血紅著眼睛如鷹隼般在刀山血海里搜尋,鎖定樓煩的帥車之後,臉上露出了彷彿找到獵物般的愉悅笑容,同樣是挽弓搭箭,瞄準了喀什多魯的眼睛。 喀什多魯面色陰沉地站在帥旗之下,長箭凌厲破空而來,他揮劍砍斷,誰知那箭竟一分為二,徑直射|爆了他旁邊副將的眼珠,副將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嚎叫。 “我兒!”喀什多魯登時大怒。 梁燁囂張地笑出了聲,拿著弓箭衝他攤了攤手,然後衝他做出了個樓煩人罵孃的手勢,反手就以長|槍挑死了名試圖襲擊自己的樓煩士兵,暢快地吼出了聲:“殺!” 追隨在後的北梁士兵嘶吼出聲:“殺!” 樓煩人打法彪悍殘暴,諸如北梁東辰等中原人向來喜歡兵法智取,然而對上這麼個比自己還殘暴的瘋子皇帝,饒是樓煩人也有些懵。 第一戰,北梁皇帝不老老實實在帥營,自己搶了先鋒將的職位帶著士兵大殺特殺,一箭殺了樓煩大帥的親兒子,割了樓煩將領一溜的腦袋,事了還囂張地將樓煩人的屍體拴在了城牆樓子上示威,他孃的到底誰才是蠻橫殘暴的韃子! 梁燁生平第一次放開了手腳殺人,鎧甲都浸透了血發著紅光,從戰場上下來士兵們看他的目光從之前的敬畏懼怕變成了狂熱仰慕,連喊聲陛下都恨不得喊破嗓子以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 喀什多魯在營帳裡看著自己兒子的屍體悲慟發恨,一定要讓梁燁這瘋子給長子償命,另一邊梁燁聽著手底下的將士們討論著第二戰該如何打,百無聊賴地擦著指縫洗不掉的血。 “陛下,此戰俘虜對方九千三百六十八人,該如何處置?”底下有人問。 “活埋。”梁燁笑吟吟道:“朕瞧著之前那老玩意兒停帥車的地方不錯,就埋那兒,隨便找個白旗給插上,省得樓煩人不知道怎麼找。” 底下有溫和些的將領小心地提醒,“陛下,坑殺戰俘恐怕不妥,萬一激怒了樓煩人——” “他們埋了朕十萬北軍,怎麼不想想妥不妥?”梁燁不鹹不淡地撩起了眼皮看向他,臉上露出了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什麼時候朕埋夠了十萬樓煩人,你再來提醒不遲。” 說話的將領被他笑出了身冷汗,訥訥低下了頭。 “陛下,您身為一軍主帥,理應坐鎮後方,貿然上戰場實在不妥。”有將領大著膽子勸諫。 梁燁面色不虞地看向他,“你是何人?” “…………”對方被噎了一下,抱拳道:“末將左軍雲麾將軍呂恕。” 眾將只當他要發怒,誰知梁燁卻只是輕飄飄地揭過,問道:“出發前朕依稀記得卞家來了位小將軍,可在帳中?” 這時從最末尾站出來了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將,著了身精緻漂亮的輕甲白袍,容貌端方倜儻,氣質凜冽清正,抱拳跪地道:“末將卞鳳參見陛下。” “卞滄是你何人?”梁燁笑問。 “末將祖父。”卞鳳聲音鏗鏘有力,見梁燁眯了眯眼睛,自覺解釋道:“末將是祖父自卞家旁支過繼而來。” 梁燁笑了一聲:“你喊卞滄祖父,那卞滄就是給卞如風過繼的兒子?” 卞鳳道:“正是。” 卞馨是卞如風雖然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對外依舊是宣稱卞如風和卞馨是兄妹二人,梁燁之前是聽說卞滄給卞如風過繼了個兒子,不過老傢伙一直將人看得緊,現下倒是破天荒的將人送到了戰場上。 卞鳳跪在地上不敢多言,額頭沁出了細密的冷汗,周遭的將領也依稀知道卞家和皇室之間那些真真假假糾纏不清的事,狠狠為這小將軍捏了把冷汗。 梁燁似笑非笑道:“有道是虎父無犬子,你既然是卞如風的兒子,那下一仗便交由你來打,也好讓朕開開眼。” “末將領命!”卞鳳有些激動地應下。 梁燁扯了扯嘴角,眼底的惡意一閃而過。 —— 剛出了丹陽郡,大都近在眼前,王滇就收到了北疆第二戰的消息,北梁小將卞鳳以少勝多大敗樓煩老將喀什偶,一戰成名。 以及梁燁坑殺了一萬多名樓煩俘虜,凡敗將皆被掛屍示眾。 “陛下此舉實在不妥。”百里承安有些擔憂,“雖說戰場上殘酷,但陛下多少還是得顧及名聲。” 於百姓而言,他們肯定希望自己的君主仁慈善良,而非殘酷暴虐。 明明是師出有名的反擊戰,結果梁燁的行事作風比反派更像反派,算是坐實了嗜殺殘暴的名頭。 沒有什麼比死亡和鮮血更容易讓梁燁這種人興奮,王滇看著長盈遞上來的消息,又看了看梁燁給自己的第二封信——信裡梁燁生動形象地向他表述自己受了傷,疼得讓他夜不能寐,只能想王滇止痛,又說卞鳳此人十分討嫌,讓王滇幫忙出主意找個名頭好讓他將人砍了。 “…………”王滇日常陷入了北梁要完的擔憂。 不怪朝中大臣阻撓,讓梁燁這麼個神經病上戰場當主帥,對北梁士兵而言,沒危險的時候梁燁就是最大的危險。 至於梁燁說得“嚴重的傷”,王滇覺得他既然能寫得這般津津有味,大概率是在扯淡。 外面嘈雜聲起,王滇快速地收好了信,推著還沒反應過來的百里承安下了馬車,外面幾十名侍衛對著上百名刺客拼死抵抗。 密密麻麻地冷箭射透了車簾和窗戶,百里承安想抬頭去看,被王滇按住了脖子往下一壓,帶著他往馬車一側躲。 王滇冷嗤了一聲:“看來大都不止一個人不想讓我們回去。” 這招引蛇出洞果然就勾出來不止一波人。 這已經是他們路上遭遇的第三次刺殺。 儘管這法子好使,但以身作誘餌,稍有不慎就會命喪黃泉,王滇的膽子實在大,甚至有些不要命,百里承安這般想著,就看見他毫不猶豫地用沾了毒的袖箭殺了兩個刺客。 殷紅溫熱的血濺到了百里承安臉上,還有半個爆裂的眼珠子彈到了手背,他攥緊了旁邊的車輪,臉色煞白,險些直接吐出來。 “不好意思。”王滇貼心地遞給了他塊帕子,歉然一笑,“殺人還不太熟練。” 百里承安接過帕子,恍惚間看到了他眼底的戲謔和戰慄的興奮,卻又在瞬間消弭無形,讓他以為自己看錯了。 王滇溫柔又不容拒絕的將他拽了起來,百里承安看著直衝他後背而來的刺客瞳孔驟然張大,“王大人!” 然而冰冷的刀刃未至跟前,突然從旁邊甩過來一條長索,那刺客的刀刃應聲而斷,緊接著就被繩索勒住了脖子往後拖曳數丈遠。 “留活口!”王滇轉過身道。 然而話音未落,那殺手就七竅流血而死,抽搐的屍體逐漸無聲無息。 長盈收了繩索,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王滇。 “沒事。”王滇脾氣向來很好,拿著帕子擦了擦臉上濺到的血,在刀光劍影裡聲音溫和道:“去查查這又是哪家派來的人。” 上元佳節這天,王滇終於久違地回到了繁華的大都。 在一片喧譁熱鬧中,黑壓壓的軍隊領了命四散而開,將還沉浸在節日氛圍裡的高門大府團團圍住。 “大膽!你是奉了誰的令敢圍談府!” 幾街之隔,數家府邸都被突然出現的士兵如鐵桶般團團圍住。 有的自恃身份,端著架子沉聲道:“讓你們的主子親自來!” 然而甲冑之下的士兵恍若未聞,既不動手,也不說話,彷彿自始至終就只是單純地為了將府邸圍困。 一時之間,大都上空陰霾籠罩,人心惶惶,所有的喧囂歡快全都歸於了寂靜。 各家的家主和朝中重臣們都被人“客客氣氣”地請到了皇宮議事大殿。 空曠的大殿前階上,有人背對著他們而立,似乎正仔細端詳著上面威嚴霸氣的龍椅,聽聞嘈雜聲,緩緩地轉過身來,衝他們露出了個溫和又謙遜的笑容。 “諸位大人,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