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106章 急報

 楚庚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向外一指高聲道:“縱觀四國,東辰皇帝申堯睿智遠謀,放漁林改商制禮賢下士,手下既有房屋已這樣的青年名相,又有虞破虜這等少年帥才,即便申堯本人已垂垂老矣,但他的皇孫申安文韜武略不遜於其祖父;再觀南趙,帝趙岐仁厚端正一心為民,百姓愛戴民心凝聚,且改科舉網羅盡天下英才,倘若再過五年十年,未必輸於東辰;君再看樓煩,早已學著中原各國建立官制,而且兵強馬壯,且不論如今與東辰這戰,但看往年他侵吞了大梁和東辰多少土地便可窺知其強悍……” “反觀我們大梁,崔氏掌權這麼些年,君不像君,臣不像臣!上下沆瀣一氣早已將國庫揮霍一空,天災連年卻不放銀放糧,讓將士們挨餓受凍去打仗,軍民怨聲載道!陛下掌權之後,不思進取不圖新變,為名女子搞得大都滿城風雨!滿朝文武不過聞宗一人可堪大用,科舉考試形同虛設!問什麼?問如何做賢德之官!問詩詞歌賦!讓讀了十幾年書的書生去格經!格個屁!時務策問為官之道,只範本我就準備了二十篇,有用嗎?能救大梁嗎!?” 楚庚字字擲地有聲:“現如今真正能救大梁的,是大刀闊斧改冗繁的官制,將那些尸位素餐橫徵暴斂貪汙腐敗的官員該殺的殺該抄的抄!是痛下決心改迂腐的科舉,網羅天下英才能人,讓會打仗的去打仗,會治水去治水,會種糧的去種糧,長於經略一方的去治理,長於獻計論策的去進言!若不求務實能幹,只論詩詞歌賦,諸位眼裡盡剩風花雪月,用哪隻眼睛去看百姓疾苦!這一路南下,我學的道理學的詩詞救不了他們,能救他們的是實打實的錢和糧!” “大梁三面環敵,各方都虎視眈眈盯著這塊肥肉,我們大梁大部分地區都靠北,只求著種地發展農務是行不通的!是,一旦重商就會壓制農事,但也得看看大梁是什麼情況……三面環敵,但也可以三面都是生機!先帝五年,各地商行盛極一時,結果被崔氏生生壓下,徹底滅絕了大梁再度強盛的希望。至於兵制和賦稅也要改……” 楚庚說到激動處已語無倫次,自方方面面提出瞭如何改革的建議,最後使勁拍著王滇的肩膀道:“可如今我們的皇帝陛下在朝堂,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任憑那些世家踩牽著他的鼻子走!對百姓疾苦視而不見!對這行將就木的國家不聞不問!同之前如出一轍地乖張暴戾,嗜殺成性!大廈將傾啊,你且看這樣的梁國還能再苟延殘喘幾年!哈哈哈哈哈!” 他大聲笑起來,可笑著笑著,卻笑出了眼淚,往後踉蹌了幾步,栽倒在路邊,蜷縮在那裡又哭又笑,“枉費我讀了這麼多聖賢書……竟救不了百姓一人……” 王滇目光平靜地看著他,過了許久才問道:“你又如何知道梁燁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楚庚還在撒著酒瘋,王滇雖知道同他多說也無益,但還是忍不住道:“你們在局外尚且看得到如此艱難,他在局中又如何。” 從一個手中沒有半點權勢的傀儡生生殺出條血路,他又怎麼可能看不清楚。只是這龐大的國家機器,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便是手握大權看似生殺予奪的皇帝,照樣舉步維艱處處受限。 皇帝握著無上權力,然而皇權反噬,同樣植根於血肉,盤根錯節附骨深纏,將活生生一個人困於其間,直到不分彼 此。 楚庚說得在理,也有才能,但哪怕只是其中一條,若要相對平和過渡,都非要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未必能成形,但也正如他所言,梁國如今再不圖變求存,眼看就得完蛋。 是成是敗,不止看梁燁有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還得看梁國有沒有這個運氣。 不過不管怎麼樣,王滇覺得梁燁還是會賭一把。 “長盈,將人帶進去。”王滇說。 長盈過去將人扛了起來,問道:“公子,可要殺了此人?” “嗯?殺他作甚?”王滇走在前面問。 “這人還像還挺有本事。”長盈不太確定道:“梁帝是您的仇人,屬下觀他言語間處處為大梁考慮,若以後讓梁帝得了此人,豈非有助於他?” 王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半個月後。 南趙京城,皇宮紫宸殿。 王滇坐在鋪了軟毛地毯的臺階上,懷裡抱著盤精緻的糕點,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被猝不及防狠狠齁了一下,嫌棄道:“你們御膳房做的這點心太甜太膩,跟梁國比差得遠了。” “那你倒是別吃。”趙岐怒意沖沖地將信摔在了桌子上,衝外面吼道:“給朕把林淵叫來!” 王滇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頓時連這點心都覺得能勉強下口了。 門外傳來了小心翼翼的回覆:“陛下,林大人抱病在家,聽說都下不了床了。” 趙岐眼中的怒火騰得一下便燒了起來,他暴躁地在桌子前轉了兩圈,指著門外怒道:“你親自去!傳朕口諭,要是他不肯來,朕讓他這輩子都下不了床!” 王滇喜氣洋洋地從旁邊撈了壺茶,講究地倒進了茶盞裡,慢條斯理地吹了吹,“你跟林淵置什麼氣,他也是為了你好。” 趙岐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 王滇若無其事地抬頭看向一旁。 半個月前,他讓人將正巧醉在他府邸門口的楚庚抗進了府,說服了對方做自己的客卿,但是很快就意識到不妥,讓長利送人往南,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梁燁的暗衛就聞風而來,他不得已暫時放棄了落腳慶滄縣的計劃,帶著長盈連夜奔逃,好險幾次被抓住,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他只能冒險一試,幾天前,他用趙岐出使北梁時給的信物,順利地進到了南趙皇宮。 畢竟是南趙皇宮,梁燁的暗衛有所忌憚,沒敢靠近,這才讓王滇有了喘息的機會。 而為了讓取得趙岐的信任,他甚至“喪心病狂”地露出了真實面目,反倒讓他的話聽起來更加具有說服力,畢竟沒有哪個皇帝會放任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流落在外,也是變相地主動送了個把柄給趙岐,反而能安住對方的心,樂得給他提供庇護。 當然,這些暗地裡的籌碼交換是不會拿到明面上來說的,正經的成年人總是能將事情處理得圓滑又體面。 不過顯然趙岐在某些方面也直白地過分。 “那我現在就把你送回梁國,也是為了你好。”趙岐說。 王滇被點心猝不及防噎了一下,使勁捶了捶,才勉強嚥下去,在臺階上抻長了腿,嘆氣道:“得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這的確是實打實的的心願。 趙岐不解:“我之前覺得趙 國已經夠不靠譜了,怎麼你們梁國比趙國還不靠譜?” “我也覺得梁國遲早要完。”王滇深以為然,很大方地給他分享自己剛泡的清茶。 “所以你做了什麼,讓梁帝一路追殺你到趙國?”趙岐端起來喝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 “我……把他給睡了。”王滇從一堆錯綜複雜離譜又荒誕的理由中,勉強找出了個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噗!”趙岐一口茶噴在桌子上,震驚地瞪著他,看他表情似乎在說服自己沒有聽錯。 “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顯然這個理由對一個正常人來說還是過於超前和離譜了,他捻起塊點心來扔進了嘴裡,使勁嚼了嚼,掩飾住自己的尷尬,清了清嗓子,半真半假道:“主要是我們兩個政見不合,國無共主,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倒不如趁早離開,大家好聚好散。” “冒昧一問。”趙岐欲言又止,試探道:“你倆不是雙胞胎兄弟嗎?你把你哥給睡了?” “我弟。”王滇嚴謹地糾正道。 “誰關心這個!”趙岐不可置信,都沒工夫去生林淵的氣了,八卦道:“梁帝桀驁不馴又性情乖張,當然不是說你弟弟性格不好,但他那種人能心甘情願?” “唔。”王滇摸了摸鼻子,伸手指了指外面,“不然能追到這兒?” 趙岐給了他一個敬佩的眼神。 “再說我倆算不上有血緣關係。”王滇混不在意道:“我姓王他姓梁,往上算充其量有一個猴祖宗,只是碰巧長得一模一樣。” 顯然這真話趙岐全當了假話來聽,一臉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子信了你的邪,篤定他跟梁燁絕對是親兄弟,也會意如果不出意外,他是沒機會回梁國了,於是毫不猶豫地向他拋出了橄欖枝,“既然如此,要不你來我們趙國,我起碼能給你個尚書位。” 王滇眉梢微動,但話絕不能就這麼順著應下,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岔開話題,“你家林尚書不會扒了我的皮?” “他敢!”趙岐一拍桌子,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惱羞成怒,“誰說他是我家的了!” 王滇幸災樂禍地搖了搖頭,絕口不再提做官的事情。 “不過說起來,我這裡還真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幫忙。”趙岐看了他一眼。 王滇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明知故問:“你那小皇叔的事?” 趙岐點了點頭,“我知道林淵為何要執意滅他的口,這樣的確穩妥,但趙氏一族子嗣凋敝,現存的血脈只剩位公主,若可以,我還是希望能將人接回來。” 王滇這下倒對他真改觀了,“他們都說你仁厚我起初還不信,萬 一對方有反心呢?” “那就殺。”趙岐眼底的厲色一閃而過,繼而又神色溫和的看向王滇,笑道:“只看你願不願意同朕走這一遭了。” 這才是任職合作前真正的考核,王滇咧嘴一笑,“樂意效勞。” 趙岐面色扭曲了一瞬,“孃的,你別盯著這張臉跟我笑,我彷彿看見了梁燁。” 那個實打實的瘋子他想起來都覺得腦子疼。 王滇從袖子裡拿出面具來戴好,變成了張清秀無奇的臉,“有這麼像麼?” “一模一樣。”趙岐木著臉道:“不過你可比他正常多了。” “過獎。”王滇謙虛道。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突然傳來了稟報聲:“啟稟陛下,北梁皇帝急信!” 王滇心下忽然重重一跳。 梁燁這廝絕對沒憋什麼好招。